即使在安顺这半年学会了些基本菜式,但是十七的手艺却远远算不上精熟。
把鱼穿好架在火上后,她就两眼时刻注意着鱼肉的颜色,生怕一不留神烤焦了,几个呼吸的时间,鱼便已经在她手中来回不知翻了多少个面。
储沉伸手将鱼从十七手中接了过来,侧眸观察着火候,“以前没烤过这些?”
十七摇摇头。
这次储沉倒是真的有了几分惊讶,“以往留宿山林时都吃些什么?”
他虽不知晓之前吩咐下去的任务有哪些到了十七手里,但总归有几件是需要远程跋涉的,昼夜赶路时,遇到荒凉之地,自是没有驿站可以歇脚。
“吃干粮。”十七认真道,“会提前备些干粮的。”
储沉再次怔了下,良久方感慨道,“孤一时竟没有想到干粮上去,来,今日就尝尝孤烤的鱼肉怎么样,以前在云京秋猎时,孤没法跟着去打猎,就和小太监们一起烤肉,虽未曾烤过鱼肉,但是和兔子之类应是大抵差不多的。”
他一边说,一边取了半边鱼递到了十七手里,“尝尝看。”
鱼肉被烤得焦黄,香味很足,十七低头咬了一小口,微微有点烫,但是和她想象中的一样好吃的。
储沉面上带了点满意,自己也撕了一小块放入口中咀嚼,但是下一瞬就直接吐了出来。
又干又柴,半点味道也无。
他眉头紧皱,略微有些不解,“怎会如此——”
十七倒是约摸着猜到了几分,以往殿下烤的那些兔子之类,自有小太监在旁边帮着撒上盐巴等种种佐料,用的是十二分的心,现在烤得这只鱼却只是单纯的一只鱼而已。
十七抿了抿唇看向手中的鱼,其实还是很香的,也是可以饱腹的。
储沉面子上虽有点过不去,但好在并未问起十七是否知道是何缘故,这让十七松了一口气。
鱼肉虽难吃,但如今境况艰难,储沉也逼着自己吃了一些,十七将火堆处理干净,见日头已经升起来了,便开始赶路。
虽能知晓自己大概在什么位置,但进了山林里,满目望去都是树,难免有些头晕眼眩,每走一会儿便需要留个记号。
好在到了日头正处于头顶时,十七终于瞧见了一条小路,应是上山砍柴的樵夫门踩出来的。
原来走水路大概还有三四天到码头,如今从山道里走,虽然速度比不上水路,但是因为距离也跟着近了些,综合一下大概需要七天左右到达云京城门外两三里路外的山脚下。
现在寻找了山道,路也跟着好走了许多,许是可以更快些到达了。
虽然储沉从未说过,但十七知晓殿下应是每日都在盼着尽早回到云京。
他们和云京早已断了联系,在安顺时送出去的消息竟从未得到过回应,上次得到云京消息的时间还是在安顺登船前,十七偷偷在街上打听到的只言片语,说是云京内某个府邸走水了,险些烧死了一位皇亲国戚。
至于这皇亲国戚是谁,有说是长公主的,也有人说是三皇子的,还有说是贵妃母家的……总之是没有个统一说法了。
连着赶了四天路,这日十七和储沉照常寻了个山洞歇息,十七正要出去找水,脚方方迈出山洞就察觉到了不对劲。
储沉拨弄着火堆的手顿了下,无声看向十七的双眼。
十七轻轻吸了一口气,握紧手中的匕首,下一瞬,暗器破空而来,直直冲着山洞中的储沉而去,只到了山洞口就被十七用匕首挡了下来。
见一击不成,对方也不再隐藏,数息间山洞口就落了六七人,全部都是黑衣蒙面,有备而来。
十七在这些人嗅到了同类的味道,对方也是训练有素的暗卫。
一句废话也无,从静寂对峙到刀光剑影不过是眨眼之间。
十七从一人手中夺了一把剑过来,连着废了对方两人,对方虽然武艺比不上十七,但胜在人多,且不要命地只管进攻,试图越过十七对储沉下手。
……
林中鸟雀尽被惊飞,明月还未爬上树梢,山洞中的火苗才刚到正旺的时刻,木柴有些湿润,在火中发出滋滋滋的声音。
十七衣衫上沾了不少血,有自己的也有他人的,但一双眼睛却被火光照得透亮,伴着面具上面的血痕,在这破败的环境中生出一种瑰丽的美感来。
她眼中坚定从未变过,只要她还能站在洞口,便没人能越过她靠近殿下。
“伤到哪里了?”储沉眸色中隐含担忧。
十七脸色柔和下来,“没有,都是旁人的血。殿下,这里不能待了,今夜恐怕要——”
不是恐怕,而是必须。
有人追杀到这里,就说明他们二人的行踪已经暴露了。
现在这批人未能得手,下一批人应该已经在赶过来的路上,甚至更糟糕的情况是,对方虽然摸不着储沉究竟从什么道回京,但云京城外的四面八方都留有了人手。
不敢点火,十七扶着储沉只能就着月色向前走。
离开山洞前,十七略微加了些掩饰,让人分不清他们离开的方向,只是不知道能瞒得住多久,这里距离云京还尚且有两日的行程。
这次是最坏的结果。
这一夜尚且未能撑过去,正是月色已经逐渐黯淡,但黎明又还未来到的时辰,第二批人已经到了。
躲是躲不开的,只能应战。
这次来的人比上一波还要多,落地就先摆出了阵型,鞭、刀、剑、矛等各式兵器皆有,从脚下就能看出应是平时训练时便是有阵法可循的。
许是已经明白了十七终究会是个阻力,这次几人并未再奔着储沉而去,而是上来就全力围攻十七。
将她杀了,再杀储沉不过是手起刀落的事情。
储沉从十七动手前向自己看过来的一眼窥探到了几分危机,心也跟着不住下沉。
十七那一眼,是在告诉他趁乱先走。
这在以往的数次大大小小的逃生中时从未有过的,更何况在如今山林中还不知潜伏着多少对手的情况下,他即使从此处逃离了也不一定能躲得过后续的追杀。
十七不会不知道。
那么她冲着自己发出了这样的信号,只能说明这次她没有把握能赢得对方。
储沉面上看不出什么,但转瞬间各种心思已经在脑海里转了一圈。
他惯常喜欢将事情算计个清清楚楚,每样结果都要找到对应的因,最厌恶赌和猜,可现在横亘在他面前的情况由不得他不赌上一把。
离开,寻求可能有的一点点生机。
亦或者留下来赌十七会赢。
储沉选择了后者。
可惜战况并不利于他下的赌注,对方还剩下三人,十七已经伤了左臂,这样昏暗的光线,也掩饰不住她握着剑的手在微微颤抖。
十七余光看见储沉还未走,无声对他动了动嘴唇,“殿下,先走!”
对方连着折损了六人,九人阵法只剩下了三人,也跟着有些焦躁起来,十七抓着了一个破绽,剑尖抹过其中一人的脖子,但她自己的剑也被拦腰斩断,只剩下半截在手中。
对方只剩下两人了。
彼此对视一眼,倒真开始害怕全部都折在了十七身上,完不成任务他们回去也是死路一条,此刻也只能拼上一把。
这二人往日里连吃住都在一处,一个小动作都能知晓对方是何意思,一人用长鞭来拖住十七手中的断剑,另一人脚步稍微后退就要转而奔着储沉而去,十七察觉到,用负伤的左手硬接了这一鞭子,右手仍旧持剑拦住了对方的去路——
可对方方才的动作不过是个障眼法,他真正的目标仍是十七。
泛着寒光的剑一个回峰就冲着十七的胸口而来。
储沉呼吸凝滞了一瞬,忍不住向前靠近了几步,看到十七顺利躲开这一剑才喘了口气,但是下一剑已经又要来了。
十七方才那一剑已经躲得足够狼狈,这一剑断没有再躲过去的可能性了。
这一剑是冲着十七的右臂来的,她只能尽可能避过要害——
但最终这一剑没落到十七的胳膊上。
有人扑在了她面前,替她挡住了。
十七身上溅过不少人的鲜血,但是从未感受到像这样刺眼的红色。
她一瞬间竟失了声,瞳孔里只剩下震惊。
另外两人见储沉受了伤,紧逼而至,十七连着挡了几下,知晓这样下去必死无疑,储沉勉强站住,向着陡峭的山坡边暗示了一眼。
十七会意,脚尖蹙起一把尘土扬了起来,另外两人下意识闭了下眼,十七趁着这个时机带着储沉从山坡上翻滚了下去。
这次不算赌注,因为另外一个选择已经没有活着的希望,从山坡上滚下去许也可能死,但至少还有不确定性。
储沉在为十七挡剑前其实没想过从山坡逃走的,他不过是想着十七若是右臂受伤了,就意味着这场争斗的结果已经毫无悬念。
十七必须要还能拿得起剑,这样他们两个人才能有活着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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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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