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ah静静看着安娜走进屋里，嗤笑一声继续抽烟，他站在阴影里看着孟同尘与那个男人说话。
“陈秘书，宁和光可以不来，前提是给我一份她的生平资料，要事无巨细的那种。”
陈秘书很为难，“抱歉孟女士，图南小姐的资料在国内是4个A的保密等级，我弄不来。”
孟同尘蹙起眉头，“宁和光老了老了，居然也会动用公权力来谋私了？就这么怕我查吗？”
陈秘书正要解释她的重要性，孟同尘却抬手止住他的话头，“没关系，我能接受我的孩子平庸，叫宁和光不必藏着掖着。”
“你告诉他，三天内如果我看不到她的资料，景氏医疗将再不会为她服务。这一次，是她的父亲亲手要了她的命。”
陈秘书脸色凝重，然后礼貌地告辞了。
孟同尘没有理会Sophia房间的动静，而是播出一通电话。几经线路转接终于打进橙色区44号禁区的某个位置。
很快，电话那边传来景赤华疲惫的声音。
“姑姑。”
“她怎么样了？”
景赤华有些意外，又有种果然如此的自嘲。毕竟血脉相连，姑姑摘除了子宫，这辈子只有这么一个孩子，哪里真的能做到无动于衷。
“就是贫血，注射了营养液，已经离开药研基地了。”
“你跟我说实话，她究竟身体出了什么问题？”
“头部有血块。”
孟同尘透过斑驳落漆的窗户看出去，橙色区干燥的夜晚天幕低垂广袤，钻石般的星辰镶嵌其中，美得惊心动魄。
“赤华，你了解我的。”
听着孟同尘沉冷的声线，景赤华犹豫了一瞬，抿了抿纯回道：“我调过她在胖达国主治医生发到景氏医疗的病历，里面的确是这么描述的。位置不好，神经网密集，血块体积也在增大，评估后的风险等级提示在二级。”
“以胖达国现有的医疗水平，可能光是开颅这一项就很困难，没有精密仪器显像，手术全凭主刀的经验，谁都说不好能不能下得来手术台。”
孟同尘默了一瞬，“我们这边的医生怎么说？”
“技术最好的脑外医生在刚才的冲突里被孟图南小姐打死了。”
“什么？”孟同尘猛地直起身子捏紧了话筒，怒极道：“竟敢杀人？她未免猖狂！”
景赤华解释道：“她怀疑这个医生被买通，成为了传递消息的潜伏者。”
孟同尘下意识想要反驳，但话到嘴边又迟疑了。景氏医疗是商业公司，一切以盈利为目的，只要他技术过硬，有研发潜能，不论出身都可以应聘。他们只保证工作的时间内是忠于公司的就可以，至于私下的事，那属于个人权利自由，没人感兴趣，更不会过问。
所以，这个人被渗透了？
孟同尘是经历过那段战争岁月的人，孟氏也曾因潜伏者的背叛损失惨重，乃至于被侵略者枪杀过孟家子弟，她对这种事敏感且厌恶。
现在的胖达国局势复杂，面临着明年即将从吉安特国手里收回海上明珠府，海雕国蠢蠢欲动，不断挑唆绞索特勒岛插旗自立，甚至最近在国际上不遗余力地打压摸黑，听说连航母都正穿越海洋往胖达国家门口集结了。
这种黑暗前的时刻仿佛又回到了几十年前的局势，胖达国这些年憋着口气在努力，正一穷二白攒家底之际，一举一动都牵动着新的局势。
甚至有激进派放出话来，海雕国正在开辟新的战场，很可能就在胖达国。
“姑姑？姑姑你在听吗？”
景赤华的呼唤将孟同尘的思绪拉回现实，孟同尘开口道：“时机敏感，若查证属实，我们怕是也逃不掉干系，一番审查是少不了的。你既然在基地，就安心配合。但……”
“但是什么？”
“怕只怕她没有证据，不好收场。”
景赤华忍着浑身的酸痛给自己倒了杯水，也没有开灯，就那么安静地坐在漆黑的房间里。他低头看着刚做过的椅垫上有一滩鲜红的血迹，他疲惫的闭上眼，努力驱逐内心不断翻涌的屈辱感。
“您怕她不好收什么场？她有那么多人护着，怎么会收不了场？倒是我，姑姑，你当时为什么不给我改姓？如果我也姓孟，是不是你就有儿子了，就不需要再对一个抛弃过一次的人抱有期待了！”
孟同尘蹙眉。
“然而我姓景，就意味着我还是要和景家的平辈们，叔伯们竞争，永远也不能理直气壮地告诉他们，我和他们不一样，我是被孟同尘选中的人，我应该成为您最亲的人，甚至要胜过没有血缘关系的一梦。”
“我想了许久许久，都不得其解。”
“直到我被绑架那次，我看到了孟图南。她不像您，至少她更像姑奶奶。眉眼像，作风像，连处置人的时候那股子淡然冷血也像。”
“那一刻我被绑着仰视她，她宛若天神般睥睨着看我，那一刻她在想什么我不知道，但我却又好气又不服气 ，我享受了顶级的资源，是姑姑你花了心思培养出来的，怎么可能会输给她这个过着朝不保夕的生活，又没爹没妈教导的弃子！”
“住口！”孟同尘被没爹没妈四个刺得心口一疼，下意识就想要他闭嘴。“她的事轮不到你来指指点点。”
“姑姑，她已经结婚了，还在他丈夫的帮助下认了父亲，今晚你也看到了，她不在乎您，也不肯认您，她恨您，她那样冷心冷肺的一个人，养不熟的。难道，你要景氏和孟氏的百年基业毁于一旦吗？”
“赤华！你好大的胆子，是我太纵容你了吗？要是不想在这个项目待着，你马上就给我滚蛋！”
景赤华仰着脸，清泪顺着眼角流进耳朵里，他怔怔看着天花板，一切都是黑暗的，屋里一点光源也没有，所以连反射也做不到，就像他心底的恶意乌云盖顶，却没有能驱散，或哪怕从罅隙照射进来一丝丝的光线。
他吸了吸鼻子，许是今夜孟图南突然展现出那种不容置喙的强大，令他感到绝望窒息，他没有把握与她为敌。
他知道，她清楚地窥见了自己的秘密，知道自己绝非光明磊落的好人，如果不照着她的意图去行事，她不介意杀了自己。
单就那脑部胶片展现出的内容而言，她的智力发展必然挤压情感，一点点蚕食乃至一口吞下。
现如今她还有几分感情在时已然不屑与孟同尘相认，待一切丧失殆尽时，他不敢想，若孟氏，景氏挡了她的路，忤逆了她的想法，会迎来怎样的报复。
这种感觉毫无依凭，却实打实叫景赤华胆寒。
“姑姑，胖达国局势紧张，橙色区是敌特渗透的重灾区，孟图南说过，这里即将要成为风暴的中心，安全起见，您还是回生巧国坐镇吧。”
到底亲自养了这么多年，又是按照继承人培养的，孟同尘对他的感情还是不一样的。她沉默片刻，才缓声开口道：“赤华，做好你的本分即可，她的事我自有安排。”
“你该知道的，在我们这样的家庭里，婚姻自由有多难，人不能什么都要，想清楚自己要什么，并为此付出相应的代价。”
“所以，哪怕她是个一无所成，随时会死，又残暴没有教养的人，您也依旧要把孟氏传给她对吗？”
“她手上的戒指是孟家家主世世代代传下来的信物，姑姑你没收回来，哪怕自己名不正言不顺也留给她去做正统的继承人？”
“如果，我是说如果，姑姑，如果她愿意将戒指交给我，我有一争高下的机会吗？”
孟同尘毫不客气地打断他的话，浇灭他的希望。“实话不瞒你赤华，她是我孟同尘的血脉，孟家唯一的继承人。我当年留给她，是因为子宫摘除的手术做得不好，术后恢复得也不行，我的身子骨被拖垮了，精神也出了问题，燥郁，轻度致幻。在清醒的日子里我就想，只要戒指在她手里，谁要继承孟家，想要服众，都得来胖达国找她回来，这是给她留的一线生机。”
“所以，戒指在她手里，就是信物，在别人手里，就不过是普通的又廉价的金戒指而已。”
景赤华久久没有发出声音，他闭上眼，丧失了所有的力气和手段。
“那为什么，不直接找她，带她去生巧国，培养她，而是非要从景氏挑一个孩子待在身边呢？又为什么现在要回来找她？如果只是个许以钱帛就能打动的女孩子也就算了，可她不是！她是灾难……”
孟同尘不觉得自己有必要将从前的往事说给一个小辈听，今晚又受了刺激，现在已是强弩之末，她强捺不适道：“把她的病历整理好拿给我。”
正说着话，Sophia顶着一对肿起来的眼泡子推门进来了。鼻头红红的，模样委屈极了。
孟同尘对她招招手，Sophia小跑过来扑在她腿边，像只受伤没有安全感的小兽一般，抱着她的一只手臂在怀里。
孟同尘然后扶着额头淡淡开口道：“赤华，我对你一直很满意，你用不着和她比。”
半阖着眼眸的姑娘闻言忽地掀起眼皮子，戾气一闪而过，她又垂下头，一副乖巧柔弱的模样。
电话那头的景赤华本沸腾着，喧嚣着的血液一下子就冷了，泪水还挂在腮边，嘴角却弯着，他嗯了一声后，听到那边传来嘟嘟嘟的忙音。
他带着恶意地想着，那就等着瞧吧，孟图南如果死了呢？如果这个世界上再没有在这个人了呢？
你本已抛夫弃女，为何不一以贯之？
而这边，又有人轻轻叩门，然后露出一张年约四十左右的女人的脸。
她是孟同尘的助理李卿月。
李卿月扫了眼室内的情景，敛眸进去，顺手拿了个腰垫贴心地放在孟同尘腰下，又解了她束发的头绳为她揉捏着头部穴位。
Sophia怯生生看了李卿月一眼，笑得勉强，“月姨。”
李卿月与她一直不亲厚，闻言只应了一声，“一梦小姐别跪着了，地上凉。”
Sophia摇了摇头不肯起身。苦肉计是方才安娜出的，来之前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坚持。“没事的月姨，我想靠近妈咪一些，像小时候一样，妈咪那会儿最喜欢我这么趴在她腿上和她撒娇了。”
李卿月瞥了眼自己放在茶几上的文件袋没有吭声。
孟同尘轻轻抚着Sophia的长发，出声问道：“卿月，叫你去海雕国查的事怎么样了？”
李卿月拿起牛皮纸袋递过去，“都在这里了，图南小姐虽然在海雕国待了三年之久，但能查的东西不多，都很官方，就像有人故意藏匿起来一样。”
孟同尘一边拆档案袋，一边挑了下眉，“宁和光在胖达国可以手眼通天，在海雕国可没那个能力。是不是查漏了？卿月，我说过要不惜一切代价去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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