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夜。
今天正好是周五，院里最后一节公共课上完，天已经黑了。
顾懿刷着手机正考虑要点什么外卖，一只胳膊从后边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懿哥！”凌风从后边跟上来，问道，“你去哪？今晚有班没？”
“今晚没有。”顾懿耸耸肩，叹了口气，“帆哥体谅我没对象，放了我两天假。”
他在幻影打了两年的工了，从一个小小的服务生到吧台收银，再到调酒师助理，前一个月刚刚从实习调酒师升级成了吧台调酒师，作为一个兼职的学生来说，顾懿算是把酒吧工作做到了头。
跟本身专业能选择的很有限的工作比起来，除了喜欢之外，高薪也是顾懿考虑的一个方面。
帆哥对他不差。
“不是有对象才放假吗。”凌风笑，“行呗，那明天你要不要跟我们社一块儿去吃个联谊饭？”
“都快毕业了还在撺掇处对象呢。”顾懿说，“发半年对象体验卡吗？”
“反正你也没地方去，不如去蹭顿饭，社长出钱请客，那弟弟可大方了。”凌风又怂恿他，“我等会儿要出去染个头发做个造型，你跟不跟我一起？”
“不想去。”顾懿看中了一家外卖，正要下单，被凌风截胡了。
“别吃这些，多不健康啊。”凌风直接让他手机熄屏，说道，“你陪我去搞头发，等会儿我请你吃夜宵，怎么样？”
顾懿拗不过他，只得答应：“行，走吧。”
两人出了校园打了辆车，学校附近的商业城离得不远，一到这种重大的节日便人满为患，均是附近C大的学生情侣过来吃饭压马路。
两人下车后，顾懿跟着他拐进了一家比较偏僻的理发店，店不大，里边装修的倒是别有特色，墙上贴的各类海报风格横跨三个年代，顾懿甚至能在最里边看到一张两千年非主流的杀马特造型海报。
店里没什么人气，只有靠近门口的位置上有个中年妇女在烫头，给她做造型的黄头发小哥看了两人一眼，问道：“您好，需要什么服务？”
“我烫头。”凌风看向顾懿，见他额前刘海都要遮住眼睛了，建议，“你要不剪个头发吧，看着精神点，反正来都来了。”
来都来了这四个字真是刻在了中国人骨子里的金句。
顾懿先问清楚：“你们店里几个人啊？人少的话我就不剪了。”
“里边还有两个呢。”小哥看了眼顾懿，说道，“帅哥染个头呗，我一眼就发现你这脸染亚麻灰最帅。”
“我也觉得。”凌风指了指外边立着的一个告示牌，说，“今明两天烫染第二颗头半价。”
“那好啊。”顾懿说，“我做半价的那颗头。”
“……”
“找个位置坐吧。”小哥朝挂帘那边喊了一声，“出来干活啦！”
顾懿坐在凌风旁边，摸出手机正刷着微博呢，忽然从头顶传来一个声音：“外套脱了。”
他正觉得这声音有些耳熟，刚放下手机，一抬头就从镜子里对上了一双沉静的眸子里。
“……”
顾懿无声地跟他对视了好几秒，终于发现为什么他会觉得这个声音耳熟。
一段尘封了两年的社死记忆从脑海深处被唤醒了。
蓝色多瑙河，计生用品，宾馆，浴室。
好几个关键词浮现出来，顾懿已经开始感觉到小腿肚一阵阵抽筋地疼了。
顾懿似乎还嫌气氛不够尴尬，看着面前这个比印象里高了不少、五官更加硬挺的人，脑子乱成一团地问：“你叫什么？”
“苏霖。”
他冷冰冰地报出自己的名字，脸色越来越冷。
听到熟悉又陌生的名字，顾懿如坐针毡如芒在背，连忙转移视线，手里的手机快要被他捏爆了。
太尴尬了。
他绝对认出自己了！
“外套脱了。”苏霖不耐烦地重复了一句。
顾懿深呼吸一口气，伸手把外套脱了下来。下一秒，苏霖把披肩从前往后帮他围好。
不能露怯。顾懿告诉自己。
不过是一个没约上的陌生人，两人统共也就是亲过几次嘴，虽说自己最后的处理结果也确实欠考虑，但他当时也是蒙圈的状态，能及时抽身多亏了剩余的那一丝理智。
只要他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只要他装作不认识，苏霖就是认错了人。
想到这里，顾懿猛地挺直了腰杆。
苏霖在他身后捣鼓药水，顾懿手里的手机嗡了一下。
他抬起来，看到微信来了条新消息，是离他不到三米远的凌风发来的。
【凌风：给你弄头发的小哥好高冷啊】
【凌风：不过也长得好帅救命！】
顾懿转头看过去，凌风给他眨了眨眼睛，露出不怀好意的笑。
“帅哥，你是C大的学生？”给凌风做头发的小哥比较健谈，跟他聊了起来。
“我们都是。”凌风看向顾懿，说，“我们俩还是室友。”
“这会儿出来是打算搞个发型明天约会啊？”小哥笑问。
“害，约啥会啊。”凌风对这边的情况毫不知情，一句话就把顾懿底都抄了，“我俩万年单身狗。”
小哥又问：“学的理科吗？大学还找不到女朋友？”
“文科，就是文科也找不到。”凌风感叹，“所以说找不到对象真不是男女比例的原因，这一条以后可以好好跟学弟学妹们唠唠。”
身后的苏霖一言不发地帮他上第一遍漂发药水，顾懿怎么坐都觉得难受，干脆把自己定位为一个陌生客人，跟苏霖聊了起来：“你多大？”
苏霖给他梳头发的手一顿，说了句让顾懿恨不得原地消失的话：“你不是看过吗？”
天地良心。
他发誓绝对没往下半身想，但他这句话确实就是说得容易让人误解。
加上那会儿的冲击力实在是太大，顾懿回忆起来只记得小腿一阵阵的疼，早已经把细节主动过滤掉了。
有多大他不知道，有多尴尬他是体会过了。
他这么一说，顾懿只觉得太阳穴隐隐作痛，心底一丝愧疚涌了上来。
陌生人装不下去了，顾懿笑着又挑起话题：“你更帅了。”
苏霖却没想让他笑下去，他根本不搭腔，任顾懿一个人尬笑。
这对话是没法进行下去了，顾懿透过透明布在手机上打字。
那边聊得火热的凌风手里手机一震，拿上来一看。
【顾懿：能不能让你的理发师跟我的换一下】
【顾懿：他的冷漠让我心碎】
凌风快速打字。
【凌风：他的帅气让你沉醉】
【凌风：双押，skr~】
顾懿无语熄屏。
头发被扯得有些痛，顾懿抬头看向镜中，身后的男人低着头认真在工作，表情却一如既往的冷漠，跟印象里那个被亲了一下就脸红的男孩很不相同。
这么尴尬的重逢也能被他碰上，顾懿心说自己等会儿出去就可以买张彩票了。
两年前的那一次不仅给顾懿造成了小腿上的伤害，给他的内心也造成了不可磨灭的阴影。当然现在回想起来，恐怕是苏霖的阴影要更大一些。
那时候不成熟，如果能重来一次他一定不会再逃……
顾懿想了想，还是别重来了。
头□□过等待了一段时间之后，苏霖喊他：“起来去洗头。”
语气没有刚来的时候冷得掉渣，顾懿觉得他应该没有那么生气了，躺下来时问他：“在这打工？”
苏霖轻轻地托起他的后脑勺，手上的动作越轻柔，嘴上的话越毒：“管那么多干什么。”
顾懿：“……”
被他洗头的感觉很舒服，顾懿闭上眼睛，享受着他的服务。大概是看不到他那张面无表情的冰山脸就不会有那么重的负罪感，他又接着说：“在上大学了吧。”
苏霖没好气地重复了一遍他之前问过的问题：“你多大。”
顾懿这回忍不住笑了：“我猜的。”
苏霖没再说话，也不告诉他是不是在上大学，洗完头后用毛巾包住头发让他起身。
重新坐回椅子上，苏霖把毛巾拿下来。顾懿一睁眼就看到他手里多了一把梳子和一把剪刀。
工作时说话倒是不咸不淡：“先帮你把头发剪短一些。”
“好。”顾懿觉得刘海扎得眼睛有些痒，摇了摇头。
他刚把头发甩到一边去，苏霖还没重新给他围好披肩，手里的剪刀倏地落了下来，不偏不倚，正好落在了顾懿岔开的两条之间，掉在了椅子上。
顾懿看得胆战心惊，他抬头去看苏霖，却见他一脸平静地把剪刀捡了回来，没什么诚意地道歉：“不好意思，手滑。”
顾懿却冷静不了。
他把剪刀拿起来的那一瞬间，剪刀尖轻轻地在大腿内侧划了一下，说不清是有意还是无意。
顾懿给他整得头皮都在发麻。
他慢慢地把岔开的双腿合上了，憋屈地坐在那，好半天才对着面无表情的苏霖问：“我跟你没仇吧？”
苏霖听了这话却嘴角一勾，露出了一个冷笑：“呵呵。”
接着，顾懿听到了二十二年人生以来听过最离谱的话——
“不用的东西留着干什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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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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