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躺着的姬琅大概是被这个飘出来的恶毒想法刺激了,手指毫无预兆的动了动,然后艰难的睁开了眼睛。
阮无痕第一时间注意到了,有些心虚——他方才没功夫管这小子,就让他躺在一片枯树叶子里头自生自灭了。
现如今他只好先抛却了回山的心思,走过去将人扶着坐了起来,低声问道:“觉得如何?不舒服吗?”
姬琅只觉得自己耳畔嗡嗡作响,还没从做的那场童年的梦里回过神来,直到过了好半天,才听到那句响在自己耳边的话。
姬琅脸色有些白,目光却还是沉的:“……没事。”
阮无痕也不客气:“能站起来么?”
姬琅一手握着峥嵘,一手撑地,缓慢而艰难的站了起来,阮无痕甚至能听到他骨骼里让人牙酸的摩擦声。
阮无痕试探道:“你可还记得,你是怎么昏过去的?”
姬琅皱眉:“我记得……方才我随你进到这秘境,进来后却不见你与其他师兄弟的身影,便一直走到林子尽头,再然后……就仿佛做了一场梦一样……”
他说着,看到了旁边努力将自己缩成不起眼背景的花妖,话茬一停,警惕道:“师兄,这位是?”
“不用管它,”阮无痕一挥手,“一只很能捣乱的妖修——你还记不记得,那是一场什么梦?”
阮无痕怀着几分若有若无的试探,毕竟他也不知道,在姬琅的幻境中,是否察觉到了他这个外人的存在。
姬琅似乎不太想细说:“倒也没什么,一些往事而已。”
阮无痕松了口气——既然能这么回答,说明是不知道自己也在的。
可惜今天阮无痕出门没看黄历,背字走得一步一个脚印,忘了旁边还有一个专注多嘴多舌的花妖,此时它自以为聪明的吹捧道:“还是仙人厉害,一剑就将这位小兄弟的幻境斩碎了,真是道心坚定,剑术斐然,小妖五体投地……”
小花妖以为自己拍了个巧妙绝顶的马屁,却不想一下拍到马腿上,顺便抽了这马一鞭子。
阮无痕清楚的看到姬琅神情一僵,心里有意将这多嘴的花妖捅死做肥料,面上却只能依旧保持温和,努力圆场:“惭愧,破境一道还不到家,只能蛮力破开自己的幻境……”
即便阮无痕已经咬紧了“自己”二字,花妖还依旧能将已经野马脱缰的场面推到更尴尬的境地。
小花妖惊讶的看着他:“仙人,你破的不是这位小兄弟的幻境么?您记错啦,我哪有这个本事困住您呐!”
阮无痕:“……闭嘴。”
今儿就算妖王来了,也拦不住他将这小妖的舌头割下来。
他暗戳戳的看了看姬琅,只见他脸上一片木然,也正直杵杵的看着他。
阮无痕登时收回目光,轻咳一声,解释道:“我倒也没看到什么,你的过往我也不感兴趣,你无需介怀,我不过……不过顺手救你出来,别多想。”
让阮无痕将一个人从头到脚挑剔一遍他擅长,不过这安慰人的活儿他从来没干过,于是只好生硬的转移话题,决定用一些学术性的东西来挽回场面:“其实原本我还没注意到这是一方小世界,只是在发现你晕过去后,世界脱离了你的记忆却仍然完整运行,我才猜到这不是普通幻术而已……”
什么玩意,越描越黑。
阮无痕有些绝望的发现自己说秃噜嘴了,只见姬琅缓缓望向他,轻声道:
“师兄您不是……没看到吗?”
完了。
阮无痕平常惯会装模作样,可此时却也想不到该用什么话来回了,只好迁怒起了并不无辜的罪魁祸首。
他装作没听见姬琅的话,对花妖冷冷的道:“将其他弟子放出来。”
花妖也不知情形为何一下变得忽然严峻起来,只好哆哆嗦嗦的依言照做,企图保住小命。
弟子一个接一个的被从小世界放了出来,阮无痕像模像样的去探他们的神识,却听姬琅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后,低声道:“抱歉,污了师兄的眼吧。”
阮无痕动作一停,忽然感觉心中被什么撞了一下,涌出一股难言的滋味。
说是设身处地,但若是没经历过,估计没有人能切身的体会到旁人处于这种境地的感受,阮无痕也一样,他比别人多的,大概是陪着姬琅从头走到尾的所见所闻而已。
但只是这样,他也不敢想象当时那个小孩子心里究竟在想什么,在拿起砖头砸下去的那一瞬间,他是否有过半点的犹豫。
也许是因为有一层师兄弟的关系在,又也许是因为小时二人见过面,总而言之,他对姬琅是无法用一个铁石心肠的陌生人的眼光去看待的。
于是他咽下了已冲到咽喉的场面话,轻声道:“没有。”
姬琅看向他。
阮无痕斟酌着言语,难得说了几句像样的人话:“我儿时不曾受过苦难,大抵无法理解你。不过现在总有我,或者师父,还有逍遥宗,我们都能护住你,所以……你也不必太放在心上。”
姬琅沉默了半天没言语。
阮无痕心中暗暗琢磨,自己是不是说错话了,也不知道这孩子是怎么想的……唉,让他温言软语的捅人软刀子他在行,哪这么慈善的哄过人?
就在他以为姬琅不会有回应时,姬琅忽然叫住他:“师兄。”
阮无痕听他道:“我们是不是见过面?”
阮无痕:“……”
这又是演的哪一出?
他心中飞快的思索起来,他少年时长相虽与现在差不了多少,但姬琅也只见过他两面,还是在那么小的时候说不准连他长什么样也早就忘了,于是便装作没听懂的模样道:“见面你是说昨天”
姬琅深色的瞳孔有些晦暗不明,像是有些失落,良久道:“无事,许是师弟记错了。”
阮无痕也只好顺着话头闭了嘴。
这些弟子中数楚长生与赵岚修为最高,清醒的时间越快,阮无痕决定先将自己的猜测瞒下来,告诉他们也没什么用处,左右也是干着急,出不去这破秘境。
楚长生为人心思细腻,估计平常在向安宫没少被幽湖君那个臭脾气的磨练,很会照顾人,此时苍白着一张脸,也没忘了去查看师弟师妹们的情况。
而花妖可能也鲜少一次困住这么多人,有些力不从心,没什么修为的弟子们清醒的也快,几柱香后,便都从一片茫然中站了起来。这群不谙世事的小弟子头一次接触这秘境中不算凶险的凶险,皆是将玩闹的心思收了起来,乖巧的跟在几位师兄身后。
阮无痕问道:“人可都齐了?”
楚长生道:“都齐了,五十七个,一个不少。”
阮无痕点点头,看向这些已经略带不安的青衣弟子们,沉声道:“秘境之中,行差踏错一步,可能就是凶险万分,我与两位师兄纵然修行数载,也难以兼顾,你们自当小心。”
众弟子面面相觑,大气也不敢出,生怕自己一口气喘的不对了,就叫这人面铁心的大师兄扔去喂狼了。
阮无痕摆完了架子,发觉自己话说重了,也不打算补救,怡然自得的将安抚他们的重任交给了楚长生。
也有几个机灵的,凑过来小心翼翼的问:“大师兄,咱们还要在这里头待几天啊?”
这话算是戳到阮无痕的心窝子上了,他没什么好气的想,我还不知道问谁去呢,于是垂眸看了这男孩一眼,问道:“叫什么名字?”
男孩不太好意思的摸摸头:“庄金秋……莲溪宫的。”
莲溪宫?
阮无痕多看了他一眼,惜字如金的答道:“急什么。”
庄金秋从这得不到一个半字有用的东西,只好暂且按耐住,忍气吞声的回去了。
阮无痕看在那花妖是给若寒君办事的份上,没和它过多计较,只让它跟着队伍,防着这小妖修再出什么幺蛾子。
尽管他已经拿出自己祖宗十八代跟阮无痕发过誓,但阮无痕仍旧决定拿它出一出自己师父的气。
这片林子走进来后的景象与在外面看并无什么不同,但越往深处走,树的品种便越多,往常让人神清气爽的绿叶,也形成了一股让人焦躁不安的气息。
阮无痕看着腿已经有些软的几个弟子,决定先停下修整,一边心里嫌弃这些小崽子真是麻烦,一边又在周围找了些能裹腹的果子,叫楚长生分给他们。
姬琅分到了两个果子,他这一路上没怎么说话,影子似的缀在众人后头,没什么存在感,此时在一片瘫倒的弟子里,挺拔的出类拔萃。
阮无痕觉得十分长脸,正要说些什么,耳旁忽然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他侧耳听了半响,皱眉问楚长生道:“你可有听到什么?”
楚长生闻言,也细细的听了一会,迟疑道:“好像……是什么东西在地上爬的声音?”
阮无痕心中不安的感觉越来越浓,当机立断道:“让他们别在地上坐着了,都给我站起来,马上离开这!”
可惜这话还是说晚了半步,耳侧的声音忽然消失,从一边的草丛里猛然钻出一条巨蟒,毫无预兆的冲向了离它最近的一个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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