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英早早的就回县城里上班，她升职的消息传回家，姜秋正在公社挑小猪仔。
张大队长老早就羡慕公社养猪场，前两年是地里收成不太好，所以才没有养，眼下日子好起来了，便跟村里干部商量好了，养几头猪试试水。
姜秋挑了两头母猪，一头公猪，全都十分有精神。
张大队长挑着猪回村的时候，还被早早等在路上的村民围观了。
大家瞅着还一丁点大的小猪，格外稀罕。
“这猪咋这么小，能长大不？”
“哎呦，这还有只睡着了，瞧，睡得多香。”
“买这么几只猪得花不少钱吧？咱大队长就是舍得，对咱真好。”
“是啊，明年过年能吃上肉了。”
受到社员们的夸奖，张大队长脸上笑意倍增，原本还想找个年轻后生帮自己挑猪，这下也不找了，在村里人的围观下硬是绕着全村扛了一整圈。
现在还没有选出养猪的人来，这三头小猪就暂放在张大队长家。
三头小猪刚一落地，张大队长就感觉到腰酸背痛，他忍住疼痛，在村民面前依旧是那副云淡风清的样子，背地里已经两腿肚子发抖了。
他们买的可不是刚出生的小猪，那种还要喝奶的养不活，张大队长特意拜托姜秋挑了几只稍微大的，只是和成年的猪相比就小很多，这才是村民觉得这猪小的原因。
其实它们一点都不小，三个加起来也得百十来斤，张大队长年纪上来了，猛的一挑这么重的东西，这老胳膊老腿差点受不了。
他张落着自家媳妇，让她关上院子里搭的简易猪圈的门，“别叫猪跑了，这可要上百块钱呢。”
村里的老人顿时心疼，“哎呦，咋这么贵哟！”
张大队长拿袖子抹了一把汗，“这可是能挣钱的宝贝，能不贵吗？等卖出去能挣大几十块钱呢。”
围观的村民们又是一阵喧哗，这下倒没人嫌贵了，一想到年底大家可以多分几块钱或是一大块猪肉，这心情顿时火热起来。
张大队长心道：怪不得公社开养猪场呢，一头小猪买来才几十块钱，养个一年卖出去就翻了个番，这利润也忒多了。
要不是没那个本钱，也找不到卖出去的途径，他都想在队里开一个养猪场了。
不过也就是想想，光买这几头小猪队里就大出血，公社一买就是几十头，和人家可不能比。
想到这，他又想起前两天和王家大队的大队长吃饭时打听到的消息。
那老王是个一杯倒，偏偏还爱喝，他稍微一怂恿就给他透了那么一点口风。
说是县里那位不知道干啥被抓了，牵扯出下边一堆的人，他们社长正忙着散钱救自己亲哥呢，今年这养猪场说不定就开不下去了，就算能开下去，去年原本定下的那一批新工人也录取不了了。
张大队长不在乎社长那个当官的哥咋样，倒台了最好，养猪厂开不下去也不关他的事，他家里又没有厂里的工人，顶多就是惋惜公社的年轻娃娃少了个工作，以后养家糊口更难了。
还有那些城里来的知青们，好不容易有了个不用风吹日晒的正经工作，现在又要回村种地了。
唉，这些城里娃娃们娇生惯养，种个地都费劲，同样的地和粮种，偏偏他们收获的粮食少。
张大队长庆幸自己管的山前大队是个杂姓大队，社长觉得他们不好管，也不敢把人家城里来的娃娃放到他们队里。
毕竟这些知青刚来的时候没有地方住，只能让队里安排，别的同姓大队比较听大队长的，安排起来就方便多了。
山前大队这种全是外来户的大队就不同了，全村找不出几家有亲戚关系的，更别说让这些知青娃娃们来自家住了。
不过这么一想，养猪场要是不干了的话，姜家这小闺女不就能给队里养猪了吗？
刚好他不放心把这么珍贵的小猪让队里人养，这可是上百块钱呢，村里一家人干这么一年才能赚个一百多块钱，要是被他们养坏了，他可没处哭去。
这么想着，姜秋这个从小就稳重的聪明孩子就脱颖而出了。
要是养猪场真和大食堂那样解散了，他就安排姜秋来养猪，工分按整工分算，以后三头猪大了再给她弄两个人来帮忙。
想到这儿，他便想问问姜秋的想法，可话还没说出口，队里管着记工分的社员张小海就慌慌张张地跑进他家院子。
张大队长心口一跳，连忙把周围看热闹的村民驱散，拽着张小海往一边去。
“你这是干啥，慌什么？”
张小海说话都打哆嗦，“叔、张叔，县里来人了，来了一车那个……公安！把咱们社长给逮走了，还有他的家里人也都被带上了车，你说、你说这不会发生啥大事了吧？”
“啥？！”
张大队长脑袋一蒙，“你说社长被抓了？！什么时候的事，没看错吧？”
“就、就刚刚，我去我姐家走亲，我姐不是嫁到靠公社最近的小屯大队了吗，小屯大队离着杜园子大队近，我亲眼看见了皮卡车开走……”
他磕磕巴巴道：“还有，还有，咱们王干事说让下面大队的大队长都去公社开会，原本应该是邮递员来通知的，他还要走其他几个大队，我寻思这事挺重要，就提前跑回来跟你说了。”
“这、这都什么事啊……”张大队长嘟囔道，“行了，这事别往外说，我现在就去公社，你嘴上可得有个把门的，不然那老杜回来再治你。”
张小海立刻点头如捣蒜，“我知道了叔，我绝对不说出去。”
“行了，一边儿去吧。”
张大队长挥挥手，转头看见姜秋，“那个，小秋啊，你先回家吧，今天就麻烦你了，我这有点事要去公社一趟。”
姜秋笑笑，“有什么麻烦，给咱们大队帮忙，本来就是应该的。”
她这话说的舒服，张大队长抹了一把汗，勉强笑了下。
好在他们不是最后一个知道消息的大队，张大队长着急忙慌地跑去公社，路上才看到邮递员蹬着自行车往他们大队后面去。
山前大队是公社里比较靠外的一个大队，比他还远的，就是和他隔着半座山的后山大队。
红星公社面积较大，所属的大队也比较多，有本地的宗族大队王家大队和杜园子大队，也有像山前大队、后山大队和小屯大队、大屯大队这种外来人员与本地村民组成的大队。
之前县里为了更好管理这些不太听指挥、作风蛮横的杂姓大队，特意挑了个有点家庭背景的杜长虹来当社长。
可谁知道，这些年压是压住了，可压得太过，竟然给了杜长虹一种自己能在乡下称霸的错觉。
再加上他那有能耐的哥哥，两人在红星公社兴风作雨近十年，竟然没激起一朵水花。
当然，也有这两人平日里谨慎的原因。
杜长虹虽说有私心，但名面上还是一个热爱集体的好领导，而且私下里和公社干事以及几个大队长的关系都还不错——除了前些年因为缺粮食来找他闹过的山前大队以及后山大队。
张大队长好面子，当初没能给社员要来救济粮，害得村里人近半年都没吃过一顿饱饭，自觉在村里的威信受到了动摇。
再加上在灾年出生的小孙子差点被饿死，导火线连着火星子一并燃了起来，张大队长暗地里就恨上了杜社长。
和山前大队不同，后山大队的大队长则是一开始就不待见杜社长，觉得他像以前的地主老钱，说话做事拿腔作调。
而且当初选社长的时候，县里说过要下面公社社员参与评选，他本来挺有希望的，可谁知道杜长虹竟然劝动了杜园子大队和王家大队两个大队的社员给他投票。
虽说不是全部的社员都投给他，但票数的总和还是超过了其他竞选者。
这件事简直可以刻进后山大队的大队长的人生三大憾事之一。
要是杜长虹当上社长后，老老实实为公社奋斗还行，可他偏偏喜欢巴结县里的领导，恨不得把家里的亲戚全都安排上工作。
这种人怎么能够当社长？
可偏偏就是这种人才能当上社长。
后来他当上后山大队的大队长，一晃十来年过去了，要不是闹饥荒那年村里饿死了人，他都要忘记自己年轻时候多讨厌这个杜长虹。
要是他再年轻个十岁，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他就冲去县里告杜长虹搞浮夸风，可现在他有媳妇有孩子，也再没有年轻时候那股天不怕地不怕的闯劲了。
另一边，张大队长一路胡思乱想，想着要是杜长虹被抓了，他们这些社员该怎么办，他们这些村干部会不会被当成同流合污的坏分子？
又担心小张看错了，要么就是那群人抓的不是杜长虹，或者那是杜长虹那个当官的哥哥回来看他。
但不管怎样，还是得到了才知道。
好在他知道消息比较早，不是最后一个到的。
和他关系不错的王大队长见到他，偷偷摸摸地凑过来，冲着另一间屋子挤眉弄眼。
“老杜……被叫进去了，咱们来了个新社长，知道不？”
张大队长和他对视一眼，还没来得及就新社长这一消息发表看法，脑子里就不约而同想到了一起。
——这新官上任三把火，第一把不会就烧的杜园子大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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