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的日子并没有什么变化,姜秋按部就班的上着扫盲课,只不过给他们上课那个老师依旧格外关注她。
一月初,姜大山跟着基建队回了家。
姜秋简直认不出她爹了。
这时候的人原本就瘦,她爸姜大山走之前身上勉强有点肉,这去开荒了一个多月,就剩皮包骨了。
赵玉兰心疼的不行,“你这哪是去开荒啊,旧时候给人地主老爷当奴才都没这么使唤的,那老杜可真不是东西。”
老杜是他们公社社长。
姜大山啃着赵玉兰给他留的窝窝头,笑呵呵道:“这有啥的,就是吃的孬一些,咱开了十几亩的地呢,明年都种上庄稼,铁定是个丰收年。”
赵玉兰和姜秋同时惊叫,“十几亩?!”
一亩地是六百多米,也就是0.6千米,这么说基建队的人开了将近十公里的地?!
“这这这……这根本就不把你们当人!”
赵玉兰气得在原地打转,忽然一把捞过姜大山的胳膊,“走,叫上你们那几个一块儿去的,咱上公社找他去,必须得给咱一个说法。”
姜大山一口干粮还没咽下去,连忙拦住她,“那老杜是啥人你还不知道?你要是去找他,以后铁定给咱大队穿小鞋。”
“那也不能就这么算了啊。”
“往年干基建队的不都这样吗?就算下地插秧,赶上农忙的时候,一个月也得瘦个几斤。”
赵玉兰也知道是这个理,重重叹了一口气,埋怨道:“那你也不知道找个机会偷个懒?怎么就这么傻呢?”
姜大山嘿嘿地笑,“咱这不是想着明年多种点地,就能多得些粮食,而且去的人又不是光我干活,大家都一样。”
正说着,老太太挎着篮子从外面回来了。
见到姜大山,也是一愣,“咋瘦这么多?”
姜大山又把刚才说的话重复一遍,陪着笑,“这不是在那边不着家,心里空落落的,吃不好也睡不好。”
“去你的吧,多大年纪了还想家,”老太太翻了个白眼,“行了,回来就好,刚好小英今天放假,一会让几个孩子去村口看着点。”
几个孩子在一旁开心地跳起来,“二姐回来了,二姐回来了!”
姜秋和几个孩子被她妈轰了出去,“去接你们二姐,估摸着时间这时候也快到了。”
刚出门,北风就大嘴巴子抽过来,姜秋把下半张脸缩进围巾里,勉强才有几分暖意。
几人在村口找了个避风的大树,在树下等待。
二姐没等到,反而等到了一群刚从县里回来的年轻男女。
这些人个个穿着没有补丁的衣服,皮肤和庄稼人相比也稍显细腻,看他们去的方向,似乎是隔壁的王家大队。
王家大队和山前大队同属于红旗公社,只不过山前大队有一半是山,而王家大队则全都是平地。
山前大队90%的人都是从外地逃来的,还有不少祖上是省外或北方的。
王家大队则就不同了,光听这个名字就能听出来这是一个同姓的宗族。
狗娃用手捂着嘴,小声道:“三姐,你瞅见那个个子最高的人了没?大宝说他吃他姐的软饭,还老和他凑近乎。”
姜秋看过去,看到一个可以称之为“鹤立鸡群”的男人,头上打油,脚踩皮鞋,大冬天还只穿一件薄外套。
长得不算出众,但挺会打扮。
她上辈子见多了以外貌为工作的男人,也没觉得这人长得多好看,但狗娃羊娃可就不同了。
羊娃的眼睛里满是好奇,“三姐,他们为啥看着和咱们不一样?”
狗娃抢着道:“能有啥为什么?他们是城里来的知青,城里人肯定和咱们不一样。”
姜秋不知道这么早就有知青下乡了,怪不得那些人看起来这么细皮嫩肉。
“城里人是不是都是工人?就像二姐那样,二姐可真厉害,”羊娃羡慕道,“我听他们说,城里人顿顿吃肉,吃白面,还有那个晚上也能亮的人造太阳,咱们村里啥时候也能像城里一样啊?”
姜秋抿了抿嘴唇,将她的小手揣进自己兜里,“……咱们村以后也会有的。”
呜呜,系统,为啥这个年代的小孩比她那个年代的要招人稀罕啊?!
普普通通的肉、白面和电灯,就能让他们羡慕的不行。
搞得她心里酸酸的。
【因为这时候的人心里有信仰。】
姜秋在心里反驳,“连书都没读,字也不认识,你就知道他们有信仰了?”
系统哼哼两声,【信仰是在心中的,不是在嘴里的。蚂蚁都有它们的信仰,凭什么人不能有?】
姜秋不理它,信仰这个词对她来说太远了。
在现代想的是升职加薪,重生后想的是如何填饱肚子。
吃都吃不饱,怎么谈信仰呢?
有这时间还不如想想二姐走到哪儿了吧,她感觉自己快冻成冰雕了。
从前为什么没感觉北方的冬天这么冷呢?
姜秋缩着脖子,小碎步跺脚,小路尽头忽然出现一道熟悉的身影。
狗娃羊娃立刻叫出声,“二姐!”
姜英拎着大包小包,远远的就瞧见了他们,只是两只手都占着,不方便打招呼。
姜秋连忙跑过去,接过她手里拎的大麻袋。
大冬天的,姜英却出了一身热汗,手里一空,她这才喘了口气。
姜秋一个没提防,差点被麻袋摔了个跟头,“你这都放了什么,怎么这么沉?”
“我高中的课本,还有我管我之前同学借的资料书,都是给你的。”
啥?
姜秋震惊抬头,“给我?”
她这辈子最高学历还是闹饥荒前的小学三年级,拿高中的课本给她看,是不是有点太笨鸟先飞了?
“对啊,我都已经和爸妈商量好了,你上学的学费我给出,等你毕业了,能工作挣钱了,再让狗娃羊娃他们念书,不然家里实在供不起。”
姜英把手里的麻袋送了出去,但肩上还背着一个大框,此刻依旧沉甸甸的,说话的声音都带着喘。
“姐……”
姜秋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她一开口,热气就在眼前散开。
狗娃羊娃犹自欢呼,“三姐要念书了,三姐要当工人了!”
他们不知道念书是什么,但知道只有念了书,才能去县里当工人。
当工人能挣钱,能买好吃的。
二姐第一次发工资的时候,还给他们一人毛钱去买糖呢。
狗娃说:“等三姐考上工人了,我也要念书,然后我再做工人,供妹妹上学。”
羊娃也露出期待的神色。
果然还是小孩,以为上学和当工人只是嘴上说说那么简单。
姜英实在觉得好笑,正想笑出声,却一脚踩进了泥坑里,冰冷的泥水溅了几人一身。
“噗——哈哈哈哈!”
狗娃抹了一把脸,“二姐、三姐是大花猫!”
姜秋用手把羊娃脸上的泥水抹掉,又去抓他,“别跑,又要踩一身泥!”
狗娃才不听,结果被一块砖头绊倒,再爬起来时已经全身湿透了。
好巧不巧,他还是摔到自家门前,在门口翘首以盼的赵玉兰顿时来气,抓过他朝着屁股就是两下。
只是狗娃的棉裤也已经湿了,拍上去隔着一层棉花,完全没什么感觉。
狗娃哭丧着脸,被赵玉兰夹回屋子里。
在堂屋烧火的姜老太见到姜英,脸上顿时充盈着笑意,“小英啊,回来了?”
姜秋把一麻袋的书搬回他们住的房间,另一边的姜英也放下背上的大筐,一件一件东西往外拿。
“这是给爷奶的布,这是给爸妈的布,还有两斤红糖,一斤猪肉,这猪肉还是我托朋友买的呢,一半都是肥的,平常人都买不着。”
裹在被子里的狗娃和羊娃抻着头往外看,姜英每说一句,他们就往外探一下身子。
要不是赵玉兰瞅着,估计就要呲溜地往炕下跑了。
姜老太和姜老头乐得见牙不见眼,却还是故意道:“给家里买啥东西?家里都不缺。”
姜英知道他们口是心非,也不在乎,又拎起一卷蓝布,“这是给大哥大嫂的,等他们回来我就送过去。”
光买这些布就花了她不少钱,攒的布票全兑出去了还不够,还管同事借了好几张。
姜老太点点头,“是该给你大哥大嫂买东西的,当初你去县里上学,还是你哥拿的学费,现在工作挣钱了,也不能忘了本。”
姜家二老现如今只有姜大山一个孩子,所以也没有像别的大家庭那样分家,挣的钱都统一交给姜老太,再由她分配。
但郝平安到底不是亲孙子,就算养了10多年,她也不好意思收人家的工资。
婚前倒没什么,婚后有媳妇和孩子,就不能这样过下去了。
当初郝平安结婚的时候她就说了,以后小两口自己过日子,挣的工分自己花,不用上交。
但也抵不住婚后两人依旧把钱给她。
老太太拗不过,就只收一半,还特意攒起来,准备给春生以后结婚用。
拿出这些还不够,姜英又从最底下掏出好几个用纸盒包着的东西。
“还有呢,重头戏——瞧!”
一家人全都探头去看,“这是啥?杯子?”
姜英得意,“这是我们厂里产的杯子,我们那一趟线的机器出故障了,所以有一批货全都卖不出去,让我们这些工人捡了个便宜。”
她把玻璃杯小心翼翼拿出来,递给老太太。
“奶,你看,漂亮不?都不用工业票,三块钱就买了好几个呢。”
老太太拿到手里仔细看,简直爱不释手,“这东西咋做的呢?又透又亮的,古时候也就是皇帝能用吧。”
又听到这些东西花了三块钱,顿时心疼的不行。
“你没事花那冤枉钱干啥?”
三块钱都能买三斤肉了。
姜英只当作没听见,其实买下来的时候她也挺后悔的,毕竟这玻璃杯又不能吃又不能穿。
但这些运到市面上,不花上几张工业票和几块钱就想买?
门都没有。
想到这,她又抖起来,“奶,你不懂,这东西到供销社里可贵了,身价直接翻十好几倍呢,买到就是赚到,懂不?”
姜老太嘟囔两句,“这有啥赚的?”
倒也没继续说,反而开开心心的让赵玉兰把肉用粗盐抹了挂起来。
几个杯子也十分小心地放回纸盒里,只留下一个放在外面。
老太太说:“摆到外面好看,过年了,看着这五颜六色的东西,多喜庆。”
姜英一乐,她奶就是心口不一,明明稀罕的不行,非要说不稀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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