渠殊同甚至连休息都没有,那个陌生男人才刚帮他系好最后一节纱布,他就拉上衣服,叮嘱毓琼安心在这里等着,然后起身,大步流星朝外走去。
毓琼呆呆看着门外。他的背影很快消没在黑暗之中,步伐坚定又果决,可不知怎的,他在车上带着满身鲜血却仍对她微笑的样子,脸庞苍白却仍手把手教她如何开枪的样子,却一直在毓琼脑海中盘旋不去。
她咬了唇,侧头看看躺在床上的姚勖谦,又看看正在照顾他的那个陌生男人,再将视线转向早已空无一人的漆黑门口,忽然下定了决心般,猛地站起了身。
渠殊同简单检查了一下车况,汽车受损很严重,虽说现在还能勉强发动,但也不知道还能走多久。
他坐上驾驶位,扭动钥匙。等待火炉燃烧预热的时候,渠殊同仰靠在座椅上,闭上双眼,在脑海中勾勒着江阳城及附近的地形图,几番比较之后,大概选定了一个方向。
渠殊同睁开双眼,最后检查了一次车内情况,打火发动汽车。就在他准备踩下油门时,旁边的车门忽然被人拉开了,一个身影灵巧钻了进来,带着满身夜晚的寒气,在旁边的位置落座。
“不是要把那些坏人引开吗?看我做什么?”毓琼指指前面,催促道,“赶紧走吧,三爷情况可不大好,要是再来一次,他也不用等什么人了,可以直接送陵园去了。”
渠殊同未动。汽车隆隆响着,他手搭在转向舵上,侧头看向她的视线从惊诧到了然,最后转为无奈:“可能会有危险,你快回去。”
“我知道有危险,”毓琼巍然不动,“三爷那边有人照看,但你只有一个人,万一出了什么事,两个人也好相互照应。”
渠殊同看着她,眸光深邃,加重了些语气:“我可能会死。”
“我是想和离,但还不想当寡妇,”毓琼没好气,“所以赶紧开车,早走早回。”
渠殊同沉默了片刻,与她一双明亮的眸子对望,然后,似乎轻轻勾了勾唇角。毓琼还没看清,他便已转回头去,踩下油门,汽车颠簸一下,磕磕绊绊地重新上路,朝着未知的前方行去。
渠殊同说的果然没错,他们走了没一会儿,就在路上遇到了另外两辆汽车。多亏渠殊同车技娴熟,驾着这辆已经奄奄一息的汽车,还能忽快忽慢、左右摆动车身,或是向前飞驰,或是疾退急转,几次将那些人甩在身后。
毓琼双手紧抓他的手臂,整个人被颠的七晕八素,简直比乘客轮在海上遇到风暴时还难熬。一直到那两辆汽车被远远甩开再看不到,她才溢出一声呻吟,满脸痛苦:“没……没看出来啊,你车技这么好……”
渠殊同缓缓减慢车速,紧绷着的身体也微微放松,侧脸对她露出个笑容来:“过奖。你旁边的零物房里有水果糖,如果难受,吃一颗压压。”
毓琼哆哆嗦嗦打开零物房,伸手进去摸索了一会儿,果然找到了几颗用玻璃纸包着的糖果。她一连吞了三个,酸酸甜甜的果味滑入喉咙,这才觉得好了一些。
“三爷到底惹上的是什么人啊,从威尼斯追到京师,然后又追到江阳,这么下血本。”
“想杀他的人不少,具体是谁,现在还不清楚。”
毓琼短促一笑,有气无力的:“也是。他那么惹人讨厌,我有时候也想砍了他。”
渠殊同轻笑,开口想说些什么,可车子的发动机却比他动作还快,在最后几声哀鸣后,猛地熄了火。毓琼和渠殊同的身体因着惯性猛然前倾,然后重重倒回座椅上,面面相觑。
毓琼有些回不过神来:“这……”
渠殊同检查了下车内情况:“我下车看看,你在车上等我。”
他跳下了车,打开前盖捣鼓一会儿,转回到毓琼这边,打开车门:“燃气炉故障了,车子是走不了了。”
毓琼瞪大了眼睛:“啊?那怎么办?”
渠殊同不语,看她一会儿,对她伸出一只手。
汽车刚传入国内不久,就连京师或是上海这种重要城市,也才刚刚为了方便汽车行驶,拣选几条主干道做了平整和硬化。江阳城内现在也只有两条新式道路,更别提城外这种荒郊野地了。
毓琼和渠殊同二人一脚深、一脚浅,只借着清冷的月光,在崎岖不平的泥土小道上跋涉着。
毓琼今日一身行头是为了出席方巡抚的宴会特意搭配的,华丽有余,累赘更足,尤其是一双绣鞋,用了柔软缎面和轻便软底,走在平整的府内自然是舒适无比,现在走了这般小道,就连一个小石子儿都足以让她脚下一扭,疼得倒抽一口冷气。
渠殊同搀着她,自己比她稍前几步,尽量帮她清平地上的障碍。察觉到身后的毓琼还是走得跌跌撞撞,抽气声不绝于耳,渠殊同轻叹口气,忽然放开她的胳膊,走到她前方,矮下身子。
“上来,”他半扭回头,月光下,他的额头、眉骨、鼻梁和双唇连成一道优美起伏的弧线,“我背你走。”
毓琼看一眼他身上又洇出来的暗色血迹,轻哼一声,大步绕过他:“我自己能走,不用你管。”
却被他拉住了。渠殊同起身前行两步,再次停到她前面,这一次语气中多了几分严肃:“快上来。他们说不定还会追上来,我背你走快一些。”
毓琼看着在她面前弯拱的脊梁,想了想,避开他的伤处,小心翼翼伏了上去。
渠殊同的双臂环住她的膝弯,缓缓起身。他的肌肉紧紧绷着,身子晃了几晃才站稳,又在原地停顿了片刻,似是终于适应了突如其来的重量,这才迈步,背着毓琼前行。
毓琼双臂环着他的脖颈,整个人都紧贴在他身上,甚至都能感受到他身体的每一次颤抖。她从未与一个男人如此接近过,虽然说他是她名义上的丈夫,但是他们之间最亲密的举动,也不过是今晚稍早时她落在他颊上的那一吻。
还是众目睽睽之下为了做戏。
现在这般隐隐的暧昧氛围让毓琼有些尴尬。她清清嗓子,努力想让自己的声音镇定一些:“渠殊同你到底行不行啊,我这么轻,你怎么还跟背一座山似的,一步三晃。以后有空多锻炼锻炼身体吧!”
渠殊同胸膛轻轻振动了几下。他点头,从善如流:“好的,我知道了。”
毓琼撇撇嘴,朝着四周张望:“这是哪里啊?我们要去哪里?”
“前面应该就是通海县了。我们先去那里住一晚,然后再做打算。”
渠殊同又说对了。两人走了一会儿,终于遥遥见到远处几点微弱的火光。
毓琼精神大振,从渠殊同背上跳下来,都顾不得脚下的泥土地了,忙着去敲门。
可一连敲了五六家,没有一家有回话。其中有两家,毓琼甚至听到了屋里男女主人在说话,就是这样,他们也不愿打开屋门,哪怕是问一句有什么事、又是否需要帮助。
又连吃几次闭门羹,甚至他们好不容易找到了县中唯一一家客店,也依旧被拒之门外,毓琼终于忍不住了:“这里的人怎么这样?这么冷漠不善良,一点儿同情心都没有!要不是遇到麻烦,谁会大半夜不睡觉来敲门啊?见死不救,还有没有人性啊?”
渠殊同拦住了跳脚的毓琼:“既然如此,我们也不必再敲了。这里必定会有土地庙或水神庙,供奉不灭,我们今晚就先去那里落脚吧。”
一直到两人身处水神庙中,毓琼仍旧对于无人应门这事愤愤不平,不停念叨着“世道不古”“人心叵测”。渠殊同往火堆中又加了几根枯枝,让火苗燃得更旺一些,然后才淡淡开口:
“你一直生在富贵之家,看的都是朱门绣户,不知现在世道已乱,兵匪横行。夜半敲门,当然有可能是过路旅人,但也可能是带着刀的劫匪,生活不易,自然只能先顾自己,可以理解。”
毓琼一愣。她的确从没考虑过这种理由,看着一旁的渠殊同,一时呆怔无言。可看着看着,她渐渐皱起了眉头,心思也从不愿开门的县民转到了渠殊同身上,忽然起身,走到了渠殊同旁边,俯身就去握他的手。
触手的温度让她下意识一个哆嗦。她又去摸渠殊同的额头,纤细手掌顺着他的脸颊、脖颈一路朝下,最后干脆去扒他的衣服。
渠殊同身子后仰,试图躲开她的手:“怎么了?”
“渠殊同,你在发抖!你感觉不到吗?”毓琼急了,“你浑身都是冰凉冰凉的,是不是伤口裂开了?你冷吗?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渠殊同自然早就察觉到自己的不对了。身上各处伤口失血过多,早在驾驶汽车甩开那些追踪的人时,他的眼前就已一阵一阵发黑,在背着毓琼在凹凸不平的小道上前行时,他更是几次站立不稳,差点将她摔下去。
但他不能倒。他倒了,她怎么办?
这一路上,渠殊同全凭着意志坚持着,自觉毫无异样,却不想,还是在这里被她察觉了不对。
就算如此,对上她焦急的双眸,他还是露出个惯常的温和笑容来,甚至还能劝慰她:“我没事儿,就是有点儿冷,烤烤火就好了。你别慌。”
毓琼双唇紧抿,手还紧攥着渠殊同的衣襟,狠狠瞪着他。僵持一会儿,她忽然收回手,自顾自开始脱衣服。
“你……”
甜蜜的花果香兜头而下,紧接着,一个柔软的身体钻进他的怀里,紧紧环抱着他。渠殊同双臂僵直,不知该如何反应,就听胸口处传来少女闷闷的声音:
“冷就别乱动。你跟你说渠殊同,你要是死了,我就把你丢在这里,自己回京师去找我阿爹。什么江阳什么渠氏,哦,还有那个姚家的小三爷,我统统不管了,一边去吧!”
渠殊同双臂终于缓缓落在她单薄的脊背上,轻笑:“没有车,你要怎么走?”
短暂的沉默,毓琼的声音带上了更加明显的怒意:“那没有车,你要怎么走?”
“过了通海县,前面就是海琅镇。我在海琅镇有座宅子。”跳跃的火苗映在渠殊同眼中,他轻声道,“我们去那里。”
找糖碎碎念:
啊,终于要到找糖好喜欢的新地图 新副本啦~毓琼和渠殊同要(被迫)同甘共苦、自力更生啦~~~
斯哈斯哈~~~搓手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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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第 2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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