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四小姐有何异议？”殷长霁很有耐心。
“民女是在为三姐着想，三姐若没了披风，恐怕...”江夕裳欲言又止。
殷长霁笑了笑，他笑起来很好看，也很温柔，但总似冰霜凝成的花，带着几分若有若无的寒意。
江夕裳心头一紧，莫名地头皮发麻。
“本监试有一句话想赠给四小姐。”殷长霁的声音很轻缓，不带任何锋芒，但每个字都像是巴掌一样狠狠扇到了江夕裳的脸上，令她无地自容：“人在做，天在看。”
“江九晞可回去歇息，明日辰时再来参加第一场比试。”
在场众人大多一头雾水，但隐隐觉得此事不似表面那般简单，故而也都噤了声。
“多谢公子。”江九晞不卑不亢地对他行了一礼。
在万籁俱寂中，只听殷长霁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件大氅你先拿去，回府后派人送到我的住处即可。”
江九晞诧异地抬头，正好撞进了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中。
昨夜她因中了‘美人梦’折腾了大半夜，直到此刻身子还有些软绵无力，确实不适合比试。只是她没有想到，殷长霁竟会帮她。
真是令人琢磨不透啊...
站在另一侧的江月白微微攥紧了衣袖。虽然她一向看不上这些庶女们的争斗，但看到殷长霁这般关照江九晞，她的心中还是会不可避免地升起一丝不快。
江九晞在众人艳羡的目光下登上北侧高台，接过殷长霁亲手递来的大氅。
她的内心很平静，只是礼貌地行礼致谢，情绪始终不曾有什么波澜。这种因他人的施舍而引众人艳羡的事，根本不配有一丝一毫的自得。
但当她的余光从高台扫下时，心中却突然掀起一阵涟漪。
人影之众多，场地之宏伟，当收入眼底时，只剩渺小。趾高气昂者与低头哈腰者，无甚差别。虽人头攒动如潮水，但他们的一举一动，甚至每个神情，皆可一览无余。
原来高位者眼中的景色，竟是如此...
她江九晞日后定要立于顶峰上，一览众山小。
*
今天是预选试的第二日，据殷长霁所言，她的比试应该是第一场，所以江九晞很早就到了。
辰时一到，官员们便相继入场，各司其职。
“江九晞、江鸾风到了吗？”为参试人员排场次的官员对着人群高喊。
“回大人，我在。”江九晞应道。
“江鸾风已到。”江鸾风的声音穿透力很强，虽隔着很远，但却能十分清晰地落入耳中，可见内力之深厚。
“你们二人是第一场，等会鼓声一响就上擂台。”
江九晞心中不由得警觉起来。
江鸾风与江执礼皆是二姨娘许氏所生，可谓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弟。她刚让江执礼吃了亏，江鸾风就碰巧成了她的对手？
江鸾风此人骄纵蛮横，很喜欢在外人面前炫耀武功，一把长枪舞地出神入化，整个济阳城中都没有几人是江鸾风的对手。
如今她的手中仅有一把剑，对上攻击范围极广的长枪，本就不易取胜，加上江鸾风的内力远在她之上，更让她难以近身。
可惜留给江九晞思考的时间不多，鼓声很快就响了起来。
江九晞立刻稳住心绪，握紧长剑，在众人的注视下一步一步登上擂台。
因为昨日之事，她的这场比试注定会成为万众瞩目的焦点。
擂台的另一边，江鸾风轻蔑地微抬着下巴。红衣金簪，手握银枪，艳丽逼人，宛若天骄。
与江九晞朴素但利于行动的灰布衣形成鲜明的对比。
鼓声再次响起，武官扬起了手中的红色旗帜，传达比试开始的信号。
但江九晞和江鸾风却依旧立在原地，没有任何动作。
围观的众人一头雾水，完全搞不懂这对江家姐妹要搞什么。
江九晞不动是在等江鸾风先动，而江鸾风不动是因为她根本没有把这场比试放在眼里。
“三妹怎么还不动手？是不敢吗？”江鸾风嘲讽道：“我以为你听到我的名字后连擂台都不敢上呢。”
“长姐此言，有些为时过早了。”江九晞平静地道。
“没想到三妹竟这般有信心。”江鸾风似乎对江九晞的表现很满意，“既然如此，你我二人立个誓如何？”
“说来听听。”江九晞也被勾起了一丝兴趣。
“若我赢了，我要你在这擂台上当着所有人的面给我弟弟磕头。”江鸾风指了指江执礼的方向，“若你赢了，我在擂台上给你磕头。”
原来她打的是这个如意算盘。江九晞明白了对方的目的后，反而松了口气。
“三妹不会真如传言中说的那样是个胆小怕事的草包吧？”江鸾风故意踩着江九晞的痛处想借此激怒她，“长姐一直以为那都是些诋毁三妹的流言蜚语。”
“长姐都这般说了，三妹又怎能拒绝？”江九晞笑了笑，“只是长姐刚刚说话的声音有点小，妹妹担心有些人听不见呢。”
真是愚蠢，随便一激就上钩了。江鸾风很是得意。
昨日她特意登门拜访买通负责安排比试场次的官员，就为了让自己成为江九晞的第一个对手。
江鸾风见计谋已得逞，毫不犹豫地高声道：“江鸾风与江九晞在此立誓：若我赢，她立刻给江执礼磕头认错；若她赢，我在这给她磕头道歉。”
“请诸位共同作证！”
擂台之下的议论声不绝于耳。
都说家丑不可外扬，但江家这种世家大族就是不一样，竟把家中的恩怨拿到台面上来说。
江九晞一个草包废物，如何能是江鸾风的对手？她竟然敢和江鸾风立誓，莫不是不仅身子骨不好，连脑子都不好？
有热闹看喽。
江九晞只是笑了笑，丝毫不在意底下的议论。江鸾风的枪法确实厉害，她本来是没有什么把握的，直到江鸾风暴露出了致命的弱点：
那就是优越感太强，不把别人放在眼里。
对付这样的人，攻心方为上策。
江鸾风先舞了一个非常漂亮的枪花作为亮相动作，然后虚晃一枪就向江九晞刺去！
当枪头正要刺中江九晞时，江九晞只是微微侧身，一招右虚步撩剑就轻松挡开了。
江鸾风立刻掉转枪头施展连招，这一次更快、更狠、更刁钻！空中只余残影连连，左右夹击！
江九晞一个腾飞加旋身，如鱼跃龙门，在空中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再次避开招式。
江鸾风一愣。这不可能！她只不过是个废物而已！
若对付一个废物都不能速战速决，岂不是丢尽了脸面？就算赢了也会被笑话！
江鸾风咬紧牙关，使出了她引以为傲的九连回旋枪，招式密如蛛网，让人无处可逃！
江九晞先以左右剑花抵挡，直到对方的攻势越来越快，她眼看即将招架不住，找准机会一个燕子衔泥，灵巧地俯身贴地向前一冲，反手挑剑将枪隔开，在地上一滚就逃出了长枪的攻击范围。
江鸾风彻底怒了，对一个废物用出此等绝技本就是一种耻辱，没想到还被她躲开了！
这让向来优越感爆棚的江鸾风根本无法接受。
武试虽规定点到为止不可伤人性命，但没说不能断人手脚。
喜欢躲是吗？那就断了江九晞的双腿，看她还往哪躲！这都是她自找的！
此时江九晞刚在地上滚了一圈躲过九连回旋枪，还未来得及站起身来。
江鸾风抓住机会一记横扫，直直劈向江九晞的双腿，足足用了十成的内力，哪怕是顽石也得碎成两半！
高台上经验丰富的武官看出了江鸾风的意图，正欲吹响骨哨中断比试，却被对面的殷长霁抬手制止了。
江九晞一直只躲闪不还击，就是在等一个破绽：一个求胜心切、只攻不守、未留后路的破绽。
就是现在！
只见江九晞突然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弹了起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直刺向江鸾风！
长枪虽攻击范围很广让人难以近身，但也有个弊端就是不够灵活，只要被近身，必败无疑。
江鸾风根本来不及调整枪头去格挡，就被一剑打中了手腕。
这一剑很妙，不会划伤肌肤，却让人的手腕又麻又痛，瞬间失去了握住武器的力气，长枪啪的一声掉到了地上！
江九晞又飞快地祭出第二剑，这一剑又稳又狠，直刺江鸾风的咽喉！
冰冷的杀意附着在剑刃上似乎已经凝结成了实质，这是一种深入骨髓的幽寒与肃杀，如撕开地狱爬出来索命的恶鬼，带着前世种种无处宣泄的恨，差点失去控制！
江鸾风长于温室，一直是江家骄蛮的大小姐，何时见过这样可怖的气场？立刻被吓得花容失色，尖叫出声。
江九晞的剑最终在离她脖颈一寸处停下。
高下立见。
江九晞仅用了两剑就扭转乾坤，让此局分出了胜负。
全场先是一静，然后才爆发出此起彼伏的喝彩声。
精彩！实在太精彩了！
谁能想到人们口中的废物三小姐，竟有这般的定力与手段？
这哪是废物？分明是天才！江家真是有眼无珠！
殷长霁注视了江九晞许久，眸中的情绪明灭不定。
世人皆说傀城之人宛如恶鬼，可江九晞那一剑上的杀意，却比恶鬼更盛。哪怕是令人谈之色变的傀后孟依依，都远不及江九晞。
她究竟经历过什么？
比试结束，江九晞慢条斯理地收剑回鞘，但江鸾风依旧沉浸在恐惧中没有缓过神。
不知想到了什么，江鸾风突然双腿一软，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长姐，刚刚立的誓，还作数吗？”江九晞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冷冷开口。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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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雏凤初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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