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意生紧紧抱住他的徒弟,神识一遍遍扫过陈少胤的丹田,经脉,识海——一无所获。
不可能……
哪怕修仙者遭受多么严重的创伤,只要还存在一口气,体内都多少会有灵气残余。
凡人亦是如此。人类日夜与自然相伴,吐息的空气中也会有灵气分子,那些分子淌过血脉,流经四肢百骸,最后代谢而出。
就算凡人无法像修仙者一样将灵气储存体内,他们的五脏六腑也会有灵气存在过的余迹。所以生活在灵气充沛环境下的人往往更加长寿。
陈少胤体内空空如也,甚至没看见魔气,他现在的状况连凡人都不如!
林意生胸口烧起来般,他惊恐万分地向邬炤庭怒吼:“你究竟做了什么!”
是啊,究竟发生了什么?
在场的众人瞧见陈少胤惨状,联想起邬炤庭那柄诡异至极的骨剑,一时各有所思。
道法峰峰主紧锁眉头,语气凝重:“看陈小友状况,这反倒是像魔修的手段……吾年轻时遇见一派魔修,他们惯用掌法,此掌法可将对手的修为灵力化为己有,实乃恶毒。”
“老夫也有所耳闻,”江岸雪捏了把胡子,眉心的褶皱深刻。
“但惨遭那派魔修毒手的修士都和陈少胤不同,他们日后还可通过修行恢复,我还从未听过丹田经脉尽毁的……若真能做到那样,恐怕只有将此掌法练到臻至化境,化神期,甚至炼虚期的境界才有可能,邬小友还远远不到修为。”
江岸雪炼器多年,人在他眼中也算一种“器”,若把普通凡人比作通透无阻的网筛,可自行滤过灵气,那么陈少胤就是只有边框的空洞,什么也不会在他体内留下。
邬炤庭听着他人质疑,也不做太多表情,只是不卑不亢地回答:“我不知道。”
好一个理直气壮!
林意生几近咬碎了牙,这位强悍至极的剑修只感到今日受的挫比他往年加起来都多。
“胤儿不可能无缘无故变成这样,与他交手的只有你,定是你在其中作梗!”
邬炤庭摇头:“非也,在下不过一小小金丹修士,哪来在各位眼皮子下动身的通天本领?”
“你——!”
“林峰主未免有些咄咄逼人,”顾守拙及时打断林意生说话,“照我说,这件事很容易就能想出个所以然。”
“哦?陆峰主有何见解?”道法峰峰主感兴趣道。
顾守拙目不斜视:“他就是妒火烧心,走火入魔遭了反噬罢。”
众人语塞。
但转念一想,还真有这种可能!
并不是每个道修都能变成魔修——只有将全身灵气逆行经脉,再倒修功法,如此才能顺利转化。
转为魔修后的修炼速度确实会快上很多,但随之而来的是更多的风险。
就算如此,也有很多人急功近利铤而走险。除却那些因各种变故不得不逆转功法的,更多人走火入魔的下场都不是很好。
修真界历史长久,在座的也都是老怪物级别人物,各式样的案例见过不少。
有爆体而亡的,有无事发生的;还有的返老还童,修为大涨;更奇葩的如一分为二,自己追杀自己的,诸如此类,应有尽有。
陈少胤走火入魔变成这样,说不定也只是其中一个特例。
尹鹤眠此刻突然出声:“我方才以瞳术观之,并无不妥之处,大抵真如陆峰主所言,这仅仅是一念入魔的代价。”
当下,众人便放下高悬的心,彻底信服。精于瞳术的尹鹤眠都这么说,那就是真的了。
林意生面部肌肉几番抽搐,顾守拙的语气轻描淡写,他听着就格外刺耳,仿若蒙受奇耻大辱。
嘴巴开合,他卡壳半晌,硬是没吐出一句话。
爱徒算是废了,他在青崖山维持的形象也算毁了,那又能怎么办?
这该死的三峰主实力深不可测!适才那一次暗中交锋,他甚至未能触及“陆抱朴”门面,就彻底败下阵来。
一时天旋地转,眼前发黑,林意生紧攥着徒儿的衣物,胸口发闷。他心叫不好,及时轮转几个大周天让自己平静下来。
“林峰主……当务之急是保住陈小友的命吧,我可在丹峰上开辟一处静院供他修养。”炼丹峰峰主见状,从发髻上取下个簪子。
她在空中虚虚一划,一股浓郁的丹香萦绕殿内,陈少胤的脸色逐渐好看了些。
众人叹息,虽然看林意生跌跟头是件舒心事,但这次摔得有够惨的,毕竟都是同一宗门的人,闹得太难看也不行。
殿外飞来一只仙鹤,它垂首亲昵地冲炼丹峰峰主叫了声,而后衔住昏死的陈少胤飞出殿外。
紫宸殿内丹香渐渐隐去,紧绷的空气开始流通,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如此,这荒唐的一出戏也算告一段落。
林意生看着徒弟远去,视线回到剑峰席位上,兀的清明过来——对了,他弄不了三峰主,还不能弄那个该死的臭小子么……!
尹鹤眠多年未收徒,这次肯定也不会收……只要他不进靠上面的剑峰,无论去哪,自己总会找到机会……
“邬炤庭。”
一道清冽的声音陡然响起,只见“陆抱朴”站在那个瘦削少年前,突兀地喊出个陌生的名字。
林意生有种不好的预感。
被喊到名字的人浑身一颤,迟疑半刻,顺势跪在三峰主身前。
“……弟子在。”
顾守拙盯着邬炤庭头顶的发旋,似乎回到人间的那个夜晚——稚嫩的孩童找上他,低声下气地寻求庇护。
如今时过境迁,人还是那两个,但身份却各有变化。
“从今日起,你就是我三剑峰的大弟子。”
虚空里似有什么被触动,无形的线连在二人之间,如此,缘分已成。
邬炤庭按捺下心底的躁动,他在家破人亡后,多年的一路颠沛流离,终于在此刻到达了暂息处。
————
第三剑峰位置得天独厚,气温宜人,漫山遍野尽是雪白梨花,宛如仙境。
邬炤庭亦步亦趋跟在顾守拙身后,他们路过了一处僻静小院,但没有停下脚步。
这处院子的主人显然是用了心去打理住所,每一片青瓦都在阳光下闪着光。门前铺开条石子路,弯弯曲曲延伸到被圈出的圃田,田内植满了馥郁芬芳的花草。
一枚琉璃风铃挂在门檐处,随着风动,不断发出清脆铃声。
“那是我养女的屋子,”顾守拙见邬炤庭盯着小院,便开口解释。
邬炤庭若有所思地点头。
顾守拙想了想,又补上一句:“她会成为你的师妹。”
话毕,他微微偏过头,去瞧邬炤庭的反应。
如他所料,邬炤庭既没有普通少年听到自己多了个师妹的兴奋,也没身处新环境时应有的好奇心。
简单地应了一声后,邬炤庭便毫无波澜地移开目光。
就像来到青崖山只是他计划中的一环,他去做了,然后成功了,现在正理所应当地巡视自己应得的结果。
虽然这小子几年前瞧着更活泼,但性子倒是完全没变。顾守拙领着邬炤庭继续往峰顶处走。
他们来到了峰顶的主殿内。内殿摆布冷清,顾守拙公务繁忙,不常住在青崖山,故而对主殿的装修毫不上心。
随意找了两个蒲团,顾守拙招呼邬炤庭坐下。
现在,他得和这个世界的主角好生聊聊了。
“你知道我为何收你为徒么?”开门见山,顾守拙直接问话。
邬炤庭将身上的剑平放在地,恭敬地回答:“知道,您与魔尊顾守拙是旧识。”
魔尊本人就在你面前。顾守拙讨到一丝逗小孩的乐趣,但他绷着“陆抱朴”的壳子,继续说:“不仅如此,我听说你狂得很,敢和他讨价还价……想问问当初你是作何心态和他讲话的?”
绿眸有了一丝波澜,邬炤庭加重了语气:“魔尊实力高强,但我其实并不怕他……我作为凡人时,也从未对人间的皇帝抱有敬畏之心。”
你还挺直言不讳的。
顾守拙见他有了情绪波动,结合他的态度,忽然联系到收徒会上发生的事。魔修眯起眼,意味深长地开口:“你从未有过敬畏之心?可我怎么觉得……”
“从紫宸殿开始,你就一直在讨好我?”
邬炤庭眼中闪过一丝流光,云淡风轻地承认:“是。”
“我就是在讨好您。”
我如你的意,去替自己辩护,澄清真相。你想让别人给我道歉,本质上大概是想挫折对方,我就尽量达成这个目标——甚至会超乎你的预期完成。
“不仅如此,在未来我也会顺您心意……只要您能让我变得更强大,直到有和那位正面交流的资本。”
邬炤庭说完这些话,心悬在嗓子眼。就像坐在一个随着风暴摇晃的秋千上,当秋千到达最高点时,绳索断开,他被困在摇摇欲坠的座位上,举步维艰。
顾守拙神情莫测,打量向他低头的世界主角。
蓦的,一股奇妙的愉悦涌上心头。
我倒是小瞧你了,真是不择手段啊,邬炤庭。魔修舔了舔自己的虎牙,想到第一次见面时,他赌上自己的命来寻求帮助。
——现在又赌上了自己尊严。
还不赖,如果能享受这份殊荣的对象只有我的话。顾守拙颔首,语调微微上抬:“行,我会倾囊相授。”
邬炤庭缓缓吐出一口气。魔尊和三峰主果真是一类人……
“既然你成了我弟子,那有些事我得弄清楚,方才被你打到那人是怎么回事,把你剑给我看看……”
邬炤庭闻言,伸手去拿身旁的骨剑,准备打开给顾守拙看。
门口突然传来一串急促的脚步,门被“啪”的一声打开。
悦耳的女音响起。
“父亲!我回来了!听说您要收徒,那我——”
陆婉莹气喘吁吁扶着门框,惊喜的神色在看到邬炤庭的瞬间凝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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