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 7 章

天渐渐黑了下去,几人也聊得差不多了。

俞妙最后道:“柏师姐,我们交换一下鹤箋号码吧,方才海战若不是师姐帮了我一把,我就要被鲸吞进腹中了,还有大家,都给个号啊。”

她竖起两指,指尖浮现一张光页,此为“鹤箋”,乃云落墟出品的交流工具;箋边有一串特殊符号,此为“鹤号”,由己身灵力书写,防止身份盗用。

四人互相交换后,俞妙鼓起勇气,跑到了正在逗弄发光小虫的白乐妤面前:“前辈,可以、可以加一下鹤号吗?”

白乐妤撩起眼皮望了眼,这玩意儿她上辈子倒是有,但是这辈子,她才从铁笼里跑出来哎。

她道:“没有,他也没有。”用下颌指了下林曜。

俞妙一脸懵:“啊?这年头还有修士没鹤箋?”

白乐妤:“……不行啊?”

俞妙收起箋页:“不是不是,对不起,我错了,那前辈,可以告诉我姓名吗?”

小姑娘怯生生的,真好玩,白乐妤立刻就回答了她:“哦,白乐妤。”

隔了这么远,但燕贞听清了。

红日落下,月色弥漫,远处苍蓝色的海面波光涌动,隐约可见异色的光,仿佛来自海底深处。

白乐妤的眼眸随之亮了亮。

“姐姐,今晚——”

“随便。”

少女向着光的方位,噗通跳入海中,林曜只来得及碰到她银白色的衣角,握了握抓空的手,收回来,攥住从储物袋中取出的小被子,回身铺床。

他用干活强迫自己不多想,然而她敷衍他的举措还是在他脑海挥之不去。

所以他这个大活人还不如会发光的物体吸引人是吧?

林曜蹲在被褥旁边,偷偷取出一枚小镜子,低着头照了照自己的脸,洞察到海面声音,又火速收了起来。

盛着夜辉的水面漾开涟漪,月影婆娑中,白乐妤游出水面,怀里抱着一摞发光的珍珠蚌。

蚌叠得很高,几乎遮住了她大半面容,让她只能歪过头寻找鲨鱼方向,目光与林曜相接后,弯唇扬起笑容,抽出一只手向他挥了挥。

斑驳的月光中,她的容颜明艳无比,内勾外翘的眼睛里,仿佛盛着星子。

方才还难受的兔子见到主人的笑容,瞬间就被抚平了毛发,温顺地等她游到啸水鲨边,伸出手,接她上来。

其他人也注意到了这边,就连藏在林曜衣领里的螳螂都爬出来观望,不感兴趣的燕贞看看众人,学习着他们投去视线。

那方,白乐妤回到鲨鱼背上,垂落腰际的乌发湿漉漉地滴水,白净的额角沾了些许打着弯儿的发丝,她很随意捋了捋,掐了个法决弄干,然后将手里的珍珠蚌放下,一二三排列整齐。

三只海蚌紧闭着蚌壳,身上还带着伤。

白乐妤居高临下地站在它们面前,嚣张地命令:“张壳!”

海蚌身体一抖,但不张。

俞妙等人已然好奇地走过去,燕贞也追随大众的脚步动身,只见,白乐妤立在蚌前,抬手燃起汹汹烈焰,垂着眸子对三只海蚌恶狠狠地道:“张开,或者,我请大家吃烤蚌肉。”

眉眼轻狂,似人间最炙热的焰花,带着天下万物皆不可阻恣意张扬。

歘的一声,海蚌一家三口,齐齐张开蚌壳,夺目的冰蓝色光芒瞬间射出,闪耀胜过此时天上的星辰。

而白乐妤满意地挑眉,弯起了笑,大方地给予海蚌一家隆重表扬:“识抬举。”

银白色的衣袂随海风翩跹,少女蛮横不知礼,并不符合燕贞所知的“正常人”,却散发着让他移不开的眼的光。

就,怪可爱的。

威胁海蚌给她张壳什么的,明明可以直接杀了它们。

海蚌可不觉得可爱!!!

人类真是太可怕啦,不仅揍它们全家,还要偷它们家产!

妮妮捂着嘴幸灾乐祸,它家门口的风灵果树都被掘了,何况你们这么亮的。

白乐妤一巴掌将看笑话的螳螂扇到蚌壳里:“捡珍珠。”

螳:可怜啊蚌。

蚌:姐妹,能偷偷给我留点家产吗?

螳:好说好说,蚌肉咱就不要了。

蚌:呸!

“这是……”柏心儿迟疑,在蚌壳身边弯下腰仔细辨认,确认后惊呼,“海魂珠!”

一种顶级稀有的珍珠,拥有静魂安眠效果,是炼丹炼器的绝佳材料,哪怕只是米粒大小,都价值万颗灵石。

况且这里的,个个都有莲子那般大。

海不海河不河的白乐妤不在意,主要是够亮。

林曜舀了碗海水过来,仔仔细细地将捡出来的珍珠洗净擦干,交给白乐妤,一共九颗。

所有人的目光都在珠子上。

白乐妤寻思可以串个手链。

林曜寻思串手链的材料。

其他人神色各异,荆策第一个道:“能否割爱一颗给在下,日后必当还你人情。”

白乐妤不客气地回怼:“谁给你这么大脸,你的人情,分文不值。”

俞妙翻找了一阵储物袋,懊恼地开口:“前辈,我、我能跟你换一颗吗?我没带够钱,等日后一定会补上。”

海魂珠有价无市,柏心儿也咬咬后槽牙,拿出一个写有“地”字的墨色锦袋:“前辈,此乃地品御兽袋,可用于驯服六七级妖兽,价值十万灵石,不知能否换一颗。”

地品御兽袋,御兽谷出品,驯服六七级妖兽成功的概率有三至四成,谁看了都会眼馋,荆策都酸了。

却不包括白乐妤。

一会儿功夫,荆策、俞妙、柏心儿相继表露了对海魂珠的**,燕贞从众心理发作,动了动唇瓣。

得了吧!

白乐妤白了他一眼:“都别说了,我不会换的。”

燕贞哪有东西可换,她可清楚了,这人活得跟死人似的,不重口腹之欲亦不在意死亡,储物袋里既没有食物,也没有丹药,常常空荡荡。

当着众人的面,白乐妤收起了令人垂涎的海魂珠,紧接着给他们一人丢了颗便宜青果:“别杵在这儿碍眼,用过晚饭睡觉的睡觉,修炼的修炼!”

旁人不觉有异,唯独林曜盯着手里的果子说不出的奇怪,少年的视线在每个人拿到的青果上掠过,甚至比较了下大小、形状、颜色、新鲜度,确认均无异常,走向铺好的被子。

林曜:“姐姐睡这,我晚上修炼。”

白乐妤:“嗯,好。”

一会儿后,燕贞窝在角落,怔神地看着手里刚咬了几口的果子。

果芯处,嵌着一颗散发着冰蓝色光芒的珍珠。

为什么?其他人也有吗?

那当然没有了!白乐妤躺在被窝里转过身,她清楚,燕贞常年都会做噩梦,没她在的时候根本睡不着,海魂珠可以助眠。

虽然她会骂他疯,但也不能否认,燕贞待她,世上第一好,她确实对他有那么一丢丢亏欠,送个海魂珠不过分吧?就一颗!多的没了!

燕贞抬起眼皮,一道无形的天障横穿鲨身,将他与外人阻隔,伸出手指幻出一面水镜。

他的眼睛底下并不发黑,从外表瞧不出睡眠障碍,观她性格,张扬肆意,并不将海魂珠的价值放在眼中,随手赠送也有可能。

燕贞盯着水镜里的自己,他拥有一副人类的好皮囊,谁能知道皮囊之下隐藏着的、是一个拥有多世记忆的怪胎?

水镜裂成碎片。

他是一名,天生拥有累世记忆碎片的怪人。

光怪陆离的片段里,他曾是破军杀敌的将军,也曾是弱不禁风的书生,作过画,行过乞……不同的身份、不同的性格,从婴儿刚从娘亲身上离体的那一刻起灌输进来,令他被父母视作怪物,没养多久就丢弃在草丛边。

年幼的孩子几乎被庞大的记忆撕裂,还要面对人类的追捕,此后漫漫岁月,他活得就像是记忆的傀儡,纵使试过很多种清除记忆的办法,全无作用。

又一次失败后,燕贞学起了伪装和欺骗。

伪装成普通人,欺骗自己是正常人。

封印修为,藏起天资,混在太衍宗做一个最平凡的弟子。

燕贞取出藏在青果中的海魂珠,一颗珠子并不能化解他的噩梦,却带着不可忽视的光芒,映进了他多年冷寂的眼睛里。

第二日,上岸,告别,各自离去。

白乐妤让林曜去店铺买衣裳,目前身上穿的来自于无刹秘境的死人,万一被认出,总会麻烦。

此处坤灵国境内的一个凡人小镇,烟火气很重。

“油墩子,刚炸好的油墩子——”

香喷喷的炸货味道四散在空气里。

白乐妤走近。

她馋了!吃了好些天果子,烤肉也没调料,太没滋没味了。

“姑娘,来个油墩子不,三文钱一个,十文钱四个。”

摊主约莫四十来岁,面容柔和,梳着妇人髻,一根洗到泛白的宽发带压住头发,看到她,憨厚一笑。

白乐妤嗅了一下油墩子的香气。

她现在觉得自己真的重生了。

拿出一颗灵石:“来十个。”

摊主吓了一跳,连忙道:“仙师,这可使不得,不值这么多钱,一颗灵石,能去钱庄换十两银子哩。”

白乐妤也知道,但她这不是没俗世用的银两嘛。

“仙师,您把灵石收回去吧,我请你吃一个。”摊主拿起夹子,夹了个油墩子放进纸袋,递给她,手腕似乎有伤。

白乐妤接过油墩子,吹了吹,咬了一口。

好吃!

她再次拿出灵石放到炸锅边上:“我要十个!”

“仙师,这真的使不得。”摊主面色惊恐,为难极了,虽然这是她半年都挣不到的钱,但这钱忒昧良心。

摊主咬咬牙,一狠心,推开灵石,“这样,我请你吃十个。”

白乐妤奇怪:“你是想让我占你便宜?”

摊主:“可我也不能占仙师您便宜啊?”

白乐妤理了理。

已知:对方不想占我便宜。

对方决定:让我占她便宜。

结论:对方不想做小人,让我来做。

摊主的逻辑在她自己的思路里滚了一遍,并转了个弯。

她眼神一亮,猛地握住摊主的手,也不嫌弃油污,道:“好恶毒的心肠!我的反派事业正需要你这样的人才,加入我吧!”

摊主惊惧:“啥?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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