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殿里,白乐妤咬着指甲,紧张地走来走去。
方誉是不是发现了?
他也不给点情绪反应,仅是平和地望着她,哪能猜出他在想什么!换作杭星澜,倘若察觉,至少也要激动地哭出一山花草。
虽然天道并非时时刻刻都盯着下界,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假如方誉戳穿她时恰好入了天道的耳,那就糟了。
通常而言,非极端情况,天道不会亲自出手,只会伺机操纵。因此她是修为高的白教主时,直到遇见不可控的异火,才“有机会死”在林曜面前,激励他修行。
而她现在毫无修为,能杀死她的时机太多太多。
天道那个没下限的恶心东西,假使得知她还活着、且弱小,定会美滋滋地送她再死,让林曜得而复失、崩溃第二回,修为蹭蹭往上涨。
仿佛有一把刀正被方誉拿着,压在白乐妤脖颈,她苦恼地揉头,然这个问题其实也能解决,只要她回归原身。
窗外夜风冷飕飕地刮进来,漫天黑暗,唯独室内梁角上的玄灯珠亮着昏暗的光,朦胧得像昏黄的雾。
白天,白乐妤未在殿中寻到身体,可她的想法没错,缺失灵魂的躯壳会腐烂,需得特殊保存,雪魄寒山的确合适。
系统提议:【要不宿主再找找?方誉和林曜也不知道打哪儿去了,外面没点声响。】
借着黯淡的光,白乐妤翻着殿内摆件,试图从中寻到某些密室机关。
“在找你曾祖母吗?”
陡然间,一道温柔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白乐妤寒毛惊恐上竖,僵硬地转过身,面向一句话便能葬送她性命的方誉,心脏砰砰地打起鼓。
瞬时,她脑子里响彻自问,方誉是否看穿了?如果是,她该怎么办;如果不是,她该怎么圆。
害怕并不丢人。归根结底,白乐妤也仅是大千世界芸芸众生中的一员,也仅是一只妄图抗天的蜉蝣。
暗色的光线里,一切静默,唯有口齿呵出的热气流动,方誉安静地看着白乐妤,似乎在等待回答,又似乎只是在看她。
过了片刻,佛子大人抬起手,取出一件叠得齐整的衣裳:“去沐个浴吧,我备好了热水。”
白乐妤错愕,愣神地接过新衣。
这是件浅红色的对襟冬季襦裙,非她惯穿的银白,她此刻穿的亦非银白,而是淡紫,本就和原身长得像,再穿得像肯定不行。
身上的衣服是杭星澜买的,白乐妤特意挑的别的颜色,不过这几日从青苍域到沼域再到雪魄寒山,屡经波折,早就穿脏了,还破了些地方。
方誉不可能在储物袋备女子服饰,这应该是他来的路上购买,所以方誉究竟有没有看穿啊!
热水熨热皮肤,怀着满腔混乱的鼓声,白乐妤洗了个舒软筋骨的热水澡,换上干净的红裙走出冰殿。
雪蛟长长的骨架仍在燃烧,方誉坐在长焰旁边,熬着她抛之脑后的药材,右边红色的宽袖捋起,露出一截皓白劲瘦的腕。
火光烁烁,方誉感知到白乐妤来,侧过脸,轻弯唇角:“过来喝药。”
佛子神色温和,似静绽在清湖的睡莲,然而背景的火焰,却衬得湖面仿佛正在灼烧大火。
凭着本能,白乐妤走了过去,接过热乎乎的药碗,低头猛喝。
她在担心扣在颈项的刀斩下,然方誉仅是起了身,走进殿中,随后带着她换下的衣物回来,坐到她身边。
修真者洗衣服很简单,一个除尘诀便搞定了,白乐妤没敢看,仰头喝药,放下碗时,惊愕地见到,方誉正拿着针线,修补布料破损,浅紫色的女式衣裳搭在他叠落的僧衣,犹如蝴蝶安睡在佛像怀中。
“很奇怪吗?”方誉补着衣服,羽睫半垂,和声说道,“我自小便被我爹以一个好道侣的标准培养,缝衣烹饪,均是擅的。”
“不是,我是想说……我没有想说的。”白乐妤低眸,手指紧扣药碗。
莫大的压力压在脖颈,纵她心中有千千万万语,却除系统,无一人可述,哪怕此时,生死仅在方誉一言间,白乐妤亦不能道明。
方誉浅淡一笑:“莫紧张,你为活命撒的那些谎,我不会戳破。”
白乐妤心瞬间提到喉咙。
来了来了,他提起这件事了!
“当日给她解毒的人并非我,你是她和那名小倌的后人吧。”
“啊?”
“啊什么。”方誉放下针线,抬手和煦地摸上白乐妤的头,“放心,我和你的曾祖母是挚友,自会替你圆谎,很抱歉,未能第一眼认出你,小白。”
小白这个称呼,很久很久以前,方誉这么唤过白乐妤。
它代表了,方誉没有相信她编的故事,更没有误会她是白乐妤和小倌的后代,他已经识破了她是她,但贴心地不选择戳穿,而是为她补上最致命的漏洞,他自己。
一声小白,好似软绵绵的鹅绒枕,轻柔包裹着白乐妤吊起的心落回原位。
不必她任何解释,也不必费心暗示,方誉无偿选择了协助,半个时辰的忧惧,化作一池波动的水。
抚在头上的手掌是凉的,却让心里热了起来。
“你的眉眼,乍一看是与我有少许相似,眉弓都高。”方誉狐狸眼里漾起清浅笑意,取笑起白乐妤曾撒过的谎。
白乐妤红脸:“宁道荣连这个都跟你讲!”
方誉收回手,继续补衣服:“你该叫他表曾曾祖父,适才是在找你曾祖母吗?你还未回答我。”
他装作受她欺骗,白乐妤也配合地点头:“总是在说书人口中听闻曾祖母威风,想一瞻真容。”
“她的遗体……”三言两语间,方誉洞悉了白乐妤目的,顿了下,说道,“你从凡间来,尚不了解如今修真界情况吧?”
他大概猜到,白乐妤约莫是最近才“苏醒”,灵魂暂居眼前的凡人之躯,需要回归到上一副身体。
白乐妤高兴地嗯了两声,当今世界状况,她大体知情,这些天通过遇到的人和事也补充了不少,不过仍旧有不明,方誉能跟她讲一讲真是太好了。
“昔年异火之变后,魔教实力大增,而后天下格局更改,九大域中,下三域你都听说或去过了,妖域、青苍域、沼域,而魔教则一路向东吞并坤灵国,扩张版图,现今已进入上三域之列,改名‘魔域’。”
好!魔教真争气!
“只是,白教主去世后,林曜因谢护法阻拦之举,与之结仇。”
啊?
“多年来,二人为争夺白教主遗体,屡次对战,名传世界,白教主的尸身也在两人间不断转移。”
难怪方誉要先跟她讲这些,原来还是与她身体有关。
不过外人皆以为白乐妤已经下葬了,也就方誉情报能力强大,洞悉两人打架背后还在抢身体。
“直至他们发现,白教主的躯身正在腐烂,这种争抢才停了下来,那时,《招魂》术出现,林曜于是转投集物旅程,你曾祖母的遗体也由魔域保管。”
她的身体在魔域!
有了确定方向,白乐妤眼睛亮起,方誉简直就是她的指路明灯,她要跟他做一辈子好朋友!
那么接下来她该去魔域咯?
方誉看出她的心思,狭长的眸中微漾笑意:“你想见曾祖母,也不必去魔域,招魂一事,林曜明着做,魔域暗中为,我爹集得差不多,他们的进度只会更快,只缺一样神格,我会向林曜提议,将尸身带来此处,进行招魂仪式。”
“魔域也掺和了招魂?!”白乐妤扶额,行吧,此事容易处理,毕竟她本尊就没死,最棘手的,还是应康要复活亡妻,“你是不是知道,应康他……”
“我一直清楚。”方誉语气平静。
方誉岂会猜不出,应康失踪是躲起来打算复活妻子。
招魂,林曜能够公开进行,以他威名呵退想跟他抢东西者,一是因为他要复活的是对苍生有重大贡献的白乐妤,二是因为他不属于白乐妤留下的魔域。
人人皆知林曜和魔域不和,因此他搞招魂,大众只会骂他一人,不会骂魔域,更不会骂白乐妤。
但应康没有这些前提条件,为了不影响妻子和云落墟名誉,他只能躲在暗处。
方誉早就猜到了,他非是找不到下落不明的爹,而是有意未找,“阿爹一生执念唯有我娘,成全他一件事何足挂齿,直到我在论坛看到帖子……是阿爹在客栈伤了你,小白,你是个无辜凡人,他不该伤你。”
那一刻,方誉明白,应康癫得过了度。
方誉扯断最后连接针头的线,将缝好的衣裳递给白乐妤,始终温温和和的。
白乐妤攥了攥衣服,多年念诵经文,方誉情绪比从前还要稳定,换作是她爹所为,她肯定要发飙。
虽然不是她爹,但也是好朋友的爹。白乐妤抬眼:“你能让我抱一下吗?”
方誉一怔。
“我心里不舒服。”方誉人这般好,甚至堪称完美,他不该遇到这样的事,还要克制自己不发泄。
白乐妤移动位置,隔着几层衣衫虚虚地抱住了他。
这下轮到方誉紧绷身体紧张了:“小白,男女、男女授受不亲,我还是出家人。”
白乐妤应道:“对啊,出家人眼里哪有男女之别,只有施主,我懂的。”
方誉后缩喉结,指尖勾住腿边衣物:“仅许一回。”
白乐妤嘴贫:“一回生二回熟!”
“什么一回生二回熟?”一股冷气幽幽地在雪坡出现,林曜看着两人,眉头拧紧,“搞什么,要破戒别污染我这里。”
方誉按住白乐妤的肩,将她挪开,侧眸:“只是在和曾孙女说悄悄话,怎么,道君也想听?”
先前,方誉说要描述造人细节,直接将林曜逼走,这会儿回来,林曜寒着脸,气未消又被勾起,冷声回道:“你有病,我要她同我讲,你,说。”
野兽般的视线扎到白乐妤脸上,她脑筋急转弯:“曾祖父在帮我锻炼记忆力!一回尝试过后,我感觉脑子清醒许多,相信再来第二回,就能想出应康缺的材料了!”
林曜唰地移近,将白乐妤提起来压进怀中:“好,那你重复方才的锻炼方式,再试一次。”
不是在怀里锻炼啊!
白乐妤脸颊都红了:“这……”
林曜蹙眉:“快点,我需要你尽快想起来。”
“这……”白乐妤费力地从硬邦邦的胸膛找出一点说话空间,“我抱他,是在表达感谢,不是在怀里练。”
林曜愕了愕,僵硬几秒,猝地松开人:“快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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