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越野车在废弃的公路上疾驰。
副驾驶座上,许晴蜷缩成一团,手指不安地绞着衣角,偷偷瞥向一旁的陈荔。对方的下颌紧绷着,显现着冷静到极点的苍白淡漠。
陈荔握着方向盘的手微微用力,视线在后视镜和前方道路之间频繁切换。
那种被窥视的感觉从半小时前就开始了——若有若无的引擎声,始终固定的车距。
有人在跟踪她们。
这人的技术相当老道,陈荔故意放慢车速,假装检查路况,想要通过后视镜捕捉那辆车的影子。
"怎么了?"许晴的声音细若蚊呓。
"有尾巴。"
许晴的脸色瞬间变白:"是...是他们?"
"不是。"陈荔摇头,眼中闪过一丝别的什么,“他们没这个本事。"
她的脑海快速过滤着可能。具备这种专业追踪能力的人屈指可数。更关键的是,为什么偏偏是她?
脚下一沉,油门踩到底。
引擎发出低沉的咆哮,像被唤醒的野兽。
"抓稳了。"
许晴还没反应过来,整个人就被惯性按在座椅上。车身在黑暗的公路上划出一道轨迹,路面的分界线变成模糊的光带,像两边飞速后退。
前方,服务区的轮廓在夜色中浮现。陈荔对这条路简直再熟悉不过。
这个废弃的服务区内建筑错综复杂,有无数条小径和死角。无论是摆脱跟踪,还是反向狩猎,都是绝佳场所。
她打了个急转弯,轮胎在地面上划出刺耳的摩擦声。车子如箭般冲进服务区,消失在被浓雾掩映的阴影中。
熄火。关灯。
黑暗瞬间将她们吞没。
"锁好门,趴低点。"陈荔检查弹匣,动作熟练地上膛,"不管发生什么,别出来。"
“你要——”
话音未落,陈荔已经滑出车外,无声的的融入黑暗。
她选择了一处制高点——废弃加油站的顶棚。这里可以俯瞰整个入口,视野开阔,进退自如。
等待。
夜风掠过脸颊,像无数细小的刀片割裂着皮肤。远处,动物奇怪的嚎叫尖锐的响起,如同捕猎者兴奋的号角。陈荔紧贴在粗糙的水泥地面上,周身的气息被她完全收敛。如同潜伏在暗处的猎豹,耐心地等待送上门的猎物。
越野车谨慎的驶入服务区。
陈荔眯起眼睛。
这辆车明显经过专业改装,前后保险杠都加装了防撞装甲,轮胎则是军用的防爆材质,就连车身漆面都做过特殊消光处理。
这绝不是普通人的座驾!
车子停了,跟踪她的人走了出来。
男人身形高大,穿着一件被油污和灰尘浸染的深色作战服。他没有急着朝服务区大门走去,而是先绕着陈荔停在一旁的车巡视了一圈,确定没有人后,才将视线投向未知的黑暗。
很快,陈荔见他转身从车里拿出一台设备,手指在屏幕上迅速操作了几下。下一刻,便猛的抬起头,目光精准地径直投向陈荔所在的地方。
被发现了。
陈荔心头微微一沉,对方显然有什么特殊手段,能这么容易就定位到她,莫非……?她的思绪被打断。
那人突然出声,以一种恰好能让陈荔听到的音量开口道:
“陈警官。我知道你在听,也明白你的顾虑。我没有恶意,只想谈谈。”
“我来自归墟生物机构。是那里的安保——赵成烽。这次来找你,是关于一个你曾经认识的人,也和你有关。”
认识的人?和她有关?陈荔在心里琢磨着,眼神警觉的看了他一眼。见这人确实不似玩笑,她索性不再隐藏。
动作轻盈地一跃而下,和赵成烽保持着一个不近不远、随时可以开火的距离。她看似放松,但枪口始终若有若无地指着他。
"我已经是个死人了。"
陈荔讥讽地笑了笑。“现在把我找出来做什么?”
赵成烽沉默了片刻,目光复杂地望向陈荔。开口时带着几分隐忍的怜悯,让陈荔感到极度不适。她的指尖下意识扣紧扳机,肌肉的记忆先于思考。本能告诉她——这人知道的,足以杀她。
“沈西宁博士。”男人开口道。“还记得吗?四年前的那次行动,她也参与过。你的手术也是由她完成的。”
手术?
陈荔的记忆在脑海飞速流转——手术台上刺眼的无影灯,淡淡的消毒水味道,和昏迷中模糊听到的声音。四年前的手术她当然记得。
“所以?为什么找我?”她的声音低沉且不耐烦。
赵成烽深吸一口气。举起手中的平板电脑,红色的光点忽明忽暗,标注的正是两人所在的地方。
“就是这个。”他直视着陈荔,声音没有一丝闪躲,“那次手术并非单纯的治疗,而是植入芯片。”
“上面对你进行过多次评估,认为你的危险系数过高,即使脱离组织也很可能失控。所以……他们威胁沈博士这么做。”
……
空气凝固。
陈荔觉得耳边有什么东西在嗡鸣,视线开始失焦。残酷事实像利刃一样刺破她的意识,露出血淋淋的真相。
“博士将追踪软件下载到了我的设备上。她承诺,只要你完成这次任务,她会亲手帮你取出芯片。”
“而且,她让我告诉你,不要试图自行拆除,那枚芯片设置有防拆机制。强行取出会引发爆炸……”
陈荔愣住了。
她听懂了每一个字,但大脑拒绝将它们连接成完整的意思。
"你说什么?"她的声音很轻,像是在问一个无关紧要的问题。
赵成烽沉默地举起平板,红色光点在屏幕上闪烁,就在她的位置上。
陈荔盯着那个光点看了很久。
很久很久。
久到她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什么。或者这只是一个很蹩脚的笑话。
"不可能。"她摇头,声音依然很轻,"我检查过伤口,没有异物。"
"植入位置在颈椎第三节,伪装成骨折愈合后的钢钉。"
陈荔下意识地摸向后颈。那里确实有一处微小的凸起,她一直以为是手术留下的正常痕迹。
指尖触碰的瞬间,某种深入骨髓的恶寒突然涌上心头。
就像意识到自己体内住着一个陌生的东西。
一直在那里。
静静地,无声地,忠实地向某些人报告她的位置。
"四年了。"她听见自己说,"整整四年。"
那些以为安全的夜晚,以为自由的日子,以为可以重新开始的时光——
全是假象。
她从来没有真正逃脱过。
恶心的感觉开始从胃部向上涌。陈荔想要深呼吸,但空气变得粘稠,像是掺了什么腐烂的东西。
她开始后退,背部撞到墙壁。
"不对。"她的声音开始颤抖,"如果他们一直知道我在哪里,为什么不——"
"因为你很听话。"赵成烽打断她,"按时报到,完成任务,没有违抗命令。他们觉得监视就够了。"
听话。
像一只被训练好的狗。
陈荔感觉腿软了。
她想站稳,但身体不听使唤。墙壁开始向下滑,或者是她在向下滑。
四年。她以为自己获得了自由,实际上只是......
后面的话她已经听不到了。
……
恶心。
强烈的、翻江倒海的恶心。
伴随着这恶心,陈荔开始发抖。
她直不起腰,眼前一片漆黑。
耳畔只有刺耳的嗡鸣声回响,失焦的视线茫然的盯着前方虚无的空气。刹那间,声音、色彩、语言,所有的所有,仿佛都瞬间离她远去了。
夜风变成了刺骨的寒流,嘲笑般细细啃噬着她的骨头。
她猛的摔在地上。
赵成烽想要过来扶她,但还没碰到就被推开了。
陈荔木然的跪在地上,感觉身体内的另一个自己开始尖叫…以一种常人无法理解的频率,发出持续的、震荡的高音。像一把失去琴弦的小提琴,只会反复奏出让人反感的曲调。
她觉得自己正在死掉。
不,是意识在一点点剥落。
记忆、语言、知觉——被人层层抽离,只剩空白。
连呼吸都成了一种耻辱。
……
陈荔始终站不起身。
她倚靠在冰冷的墙面上,五指向上用力在抓挠,试图找到可以支撑的力量。
但很可惜,指甲断裂、鲜血淋漓——许久,她依然无法站起。
陈荔开始想到过去。
那些年复一年的残酷训练。那个青紫遍布、伤痕累累,却一次次挣扎站起的自己。
那个在最黑暗的折磨下精神濒临崩溃,却依然抱有某种可笑信念的自己。
她以为自己在为什么崇高的理想战斗。
她以为自己的痛苦有意义。
她以为……
现在她明白了。
她不过是一个被精心包装的演员。在观众的掌声和尖叫中完成一场又一场精彩的表演。可当演出落幕,那些印着她头像的门票被随处可见的丢弃在地上,人们将它踩在脚下,还要狠狠啐一口唾沫,送上一句点评。
“瞧,那个笑话”
五分钟。
整整五分钟。
她跪在那里,像一尊破碎的雕像。
直到许晴跑过去用力的抱住她,泪流满面的哭喊,陈荔终于重新找回身体的知觉。
“我答应你”
她听到自己的声音,粗粝而沙哑。
但她不在乎,什么都不重要了。
恨吗?
好像不完全是?
愤怒吗?
似乎是有一些?
接受吗?
可为什么偏偏是她?
陈荔不知道问题的答案。
她只是觉得很累……
第一次,她无比想念那个小小的房子,和那张可以整个蜷缩进去的沙发。
它不需要很大,不需要很软。哪怕破旧不堪,哪怕被人厌弃。但那种被无条件包裹的感觉,依然让她感到无比的宁静和安全。
但她可能永远也回不去了。
为什么答应赵成烽?
她自己也不清楚。
也许她想要一个答案,但这个答案并非指向某个人,而是指向她自己。
于是,陈荔只能叩问自己。
一遍遍地,反复地叩问
“为什么呢?”
“为什么是我?”
“为什么……”
在得到这个答案前。
她在心里默念——
这次,不会停下。
她知道,自己即将带着这所谓命运,一步步,滑向未知的结局。
无论那里等待她的,是救赎,还是更深的地狱……
下章男主上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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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谎言面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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