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消失的器官

她带着痛楚,拖着沉重而不完全受自己控制的身体,乘13路车做了四站来到紫荆大学附属医院。

急诊科的医生让她去做超声波,将灰蓝色的膏状物质涂抹在她的腰部。她感到冰凉感瞬时攀上了她的脊背,仪器抵在她的乳白色的皮肤上,在小范围内游走。她看到留着齐肩短发戴发箍的女医生的手在颤动。

几分钟后医生放下仪器,拿起餐巾纸擦拭她腰部上的皮肤,说:“我看不到你的左肾,像是被做了切除手术。”

她的手也开始颤动,浑身都开始颤动。虚汗一股股地从后颈和背部冒出,巨大的疼痛感和恐惧感让她持续虚弱。双眼难以睁开,双瞳难以聚焦。

医生说:“这张单子你拿着。”

她不敢伸手去接,但还是伸了手去接。

“报警。”她悄无声息地告诉自己。可她的手不能动弹,也喊不出一句话。

“帮帮我。”她在心中喊出周围无人能听到的声音,因为她根本张不开嘴。

她紧盯一名路过的推着吊瓶的护士用眼神发出求救,用唇语告诉她:“帮帮我,帮帮我。”

严谨的护士发觉异样,将她拉到身边靠墙而站,又拿出手机拨打了报警电话。

她的右手又握在了左手手腕之上,藏有青紫色的血管的皮肤被大拇指的指甲划得生疼,他们让自己结束生命的念头再次燃起。

年轻的警察们眉头紧皱,一边阅读字数不多的化验单,一边聆听她吃力地发出的咿呀的声音。坐在桌子另一侧的张离递给她一支笔,可她的两只手十指相扣握在一起,无法分开。

张离黑黑瘦瘦,身板笔直,作风干练,左脸颊上长了一颗黑痣。他问:“你叫什么?”

“程雅。”她费劲地说。

“你的肾是怎么丢的?”

她麻木地摇头。

“是有人控制你吗?”

她想点头,却在摇头。

段麟说:“有人控制的话当然会摇头。”他站在张离身后,看起来更为年轻,皮肤发白。

她想点头,却依然在摇头。“骗。”她吐出一个字。

“骗?”张离问。

“骗你的肾?”段麟问。

她依旧摇头,想哭但哭不出来,用力控制口腔和声带,说:“是。”

“怎么骗你的?”张离继续问。

“穆锐……”

“穆锐,那个演员?”

张离放下水笔,面色平静地说:“你的情况并不奇怪。这是本市第二起。之前还有一个女生,是外地人。我们在她身上发现了一张杜云峰演唱会的门票,又送她去检查,也是发现丢了一个肾。她在回警察局的路上用自己的耳钉划破手腕,被我们发现制止。她也是什么都说不出来,只捂着肚子。”

她克服阻力拼命点头。警察们点头表示意会。

她放置在暹罗猫的布袋中的手机突然开始震动。她母亲的来电。从事发到现在何佩冉给她打了十四次电话,父亲打了十三次,朋友打了七次,她都没有办法接通。

她放心地看着张离接了她母亲打来的电话,头却突然开始用力撞击桌面,咚咚直响。她叫喊着,无法停下,直到三名警察涌上来拉住她,把她从桌边带走。

她被暂时安顿在警察局内,迷茫的双眼不断地扫视陌生的环境,不停地寻找带有尖角或硬质的物体。她深知害他的人在监控她所处之地,想让她再次做出伤害自己的行为。她的胸口闷得像曝露在湿气高涨、不见太阳的三伏天里。

下午张离心情沉重地告诉她:“方才局长开会时说,近三个月有在全世界范围内多起器官离奇消失这样的事件发生,被害人多为年轻女性,丢失的有肾脏、肝脏、心脏等。皮肤表面没有切口。有人生还,有人随即死亡。作案手法高深莫测,犯人难以定位。”

她听说这个消息后长吁一口气,心想还有希望,但她放下的心没能管住自己的右手,微长的指甲已经在手腕上划出一道血印。

张离还说:“她现在被安置在裴大附属医院的精神科接受治疗。待会儿也带你过去。”

她坐在警车中,路上所经过的车辆在月光中留下水汽般的粉末,尘埃和白雪混合在一起。

行驶中她感到被人类的工程所抛弃。城市里每一块金属,每一根电缆,每一副发光二极管似乎都与她不再产生关联。一路上陪伴她的只有孤独、痛苦与迷失。

她惴惴不安地迈着沉重的双腿随三名刑警走进熙熙攘攘的医院,一路上路过的白色衣摆如天边飘去的手工制作的风筝。所有人沉默寡言,又各怀心事。

她在洁白的病房中见到了另一名受害者。女孩看起来像一名中学生,手扶着腰部,也是一位失去左肾的花季少女。多么可悲。她一头毛糙的乱发像枯槁的稻草,无神的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前方,前方只有白花花的一堵墙。她好像永远不用眨眼睛,永远不知疲倦。

“你好。”她鼓起勇气,声音虚弱地打了声招呼。

女孩的头转了过来面向她,却一句话也不说。

“你也是丢了……的人吗。”她发现自己说不出“肾”字,喉咙像是被人掐紧。

女孩面无表情,微微点头。

“你多大了?”

“十六。”她说。

“你父母呢。”

女孩的头扭向前方,紧盯墙壁,不再看她,也不再发出任何声音。

她无奈地咂嘴,脑海中浮现猜想。他们利用杜云峰引诱她,让她献出自己的肾脏。就像他们知道自己喜欢穆锐,试图利用他来说服。

“你是喜欢杜云峰吗?听说你是来看他的演唱会的。”

女孩听到这句话,像一根被点燃的蜡烛芯瞬间燃烧起来,拿起床头柜上放置的塑料茶杯朝她扑去。精神科不提供任何玻璃或陶瓷制品,也没有一扇能打开的窗户。

女孩的一双大眼睛从乱发间露出,周围的黑眼圈如用彩笔勾画而成,突出的鼻梁像山丘,伫立在发丝形成的云雾间,将脸平分成两个同等惊恐的部分。

她及时闪躲避开了女孩的攻击,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吓住,连忙退出这个房间去寻找护士。秦护士的将她们分开并联系了警方。她的护士帽外露出一缕辫子,走路时步伐轻巧。

她被打了抗生素,在第二天当倾斜的晨曦地落入房间内时,她看到秦护士、张离、段麟和满面愁容的母亲朝自己走近。

张离说何佩冉在十多个小时的夜车上站了一路,票是临时买的,所以没能买到座位。

他也说,今天凌晨在遥国又发生一起案件,一个年轻女孩的肝脏不见了,当场死亡。犯罪分子愈发猖獗,案件与案件之间相隔的时间越来越短。

她的头撞在病床的床头上,磕破了。

何佩冉头发花白、神色疲倦、嘴唇青紫,放下一个里面装有被单、被罩、换洗衣物和食物的大帆布包,去歇斯底里地抱住她,说些心中难受、表示关切的肺腑之言。

她没能说出任何的话语来回复母亲,感到无形的泪水在干燥的眼眶中打转。她很想大哭一场,但没能如愿,一滴泪也哭不出来。

张离在房间内来回踱步,等何佩冉心情平复时说:“我们已对作案目的和手段有所猜测,犯罪分子通过某种手段将器官传送走,其目的很可能是进行器官贩卖,又在成功后诱导受害者伤害自己。作案方法很可能运用了高端科技,已经超乎用现代科学能够解释的范畴,因此案件侦破的可能性非常小,几乎为零。”

警察和护士走后,何佩冉陪伴她到很晚才离开,如果不是院方要求她会住在这里。

裴市蒸腾不息的夜晚在精神科的病房中显得寂静,耳廓般的凸月低唱着光怪陆离的夜曲,歌颂鲜为人知、神秘莫测的能量。

她平静地渡过了三日,在全球范围内又发生了三起类似的案件。南国、和国等国家也陆续发现了丢失器官的女性。

镇定的药剂使她的身体拥有对抗外来指令的能力,伤害自己的动作不再频繁地出现。但可怖的梦魇总在夜晚时分光临。

她梦到过自己身陷屠杀的现场,被割下的头颅翻滚到自己的脚旁,或者身处毒气室内,眼睁睁看着青绿色的气体蔓延至各个角落,似是在经历第二次世界大战。

这日张离再次来访,手上拎着一张报纸。报纸的封面上印着一个她熟悉的人。

“本市又出现了一起案件,宏徳大学图书馆员工乔廉语在下班时突然晕倒在地,十分钟后醒来时发现自己在西郊,距离工作的市中心十公里,身上所有钱财、手机和银行卡尽失。他在路人帮助下报警。”

她听到名字后背上泛起一层冷汗,握紧双手,费力地说:“他是我的同事。前同事。”

张离微微点头。“十分钟,跑出去十公里。这根本不现实。和传送走的器官一样离奇。”

“他现在在哪儿?”

“他还在警察局里做笔录。很多人根本不相信他的故事。他在晕倒后没有任何记忆,晕倒前在看手机。”

“你好一点了吗,能完整地说出发生在你身上的事了吗?”

她一开始回忆此前的故事便感到喉咙发紧,声带如同被安上了一把铁锁,发不出任何声音。

她落寞地垂下酸涩的眼眸,眼皮像睡梦中的蝴蝶的翅膀一般不断震动,睁开、合拢。她最终只能摇摇头,不甘地表示放弃,随后听到了张离发出的叹息声。

她知道事态每一天都在加剧恶化,世界范围内的警方每一天都在焦头烂额地破解这一系列迷案。而罪犯的控制力过于强大,自己无能为力,就如银河中最光亮最为微弱的一颗无名之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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