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林深敏锐地注意到沈思郁的变化，他脚步一转，靠近少女侧身做出防护的姿势，“他谁？”
“没谁。”沈思郁迈出步子，神色已然恢复如常，“一个无聊的小屁孩而已。”
傅林深收回打量敌视的眼神，“哦……”
见她们不搭理自己，那人顿觉没面子，冲上去抓住沈思郁书包，毫不客气用力往后扯，“喂，你信不信我告诉我妈？”
“你完蛋了沈思郁，你看妈打不打你！居然敢早恋！”
沈思郁趔趄，傅林深眼疾手快圈住她的手臂，剑眉紧锁，双目射出两道寒光。
眼前人穿着苍榆一中初中部的蓝色校服，年纪约莫十三四岁，眉眼间恍惚中透露出几分沈思郁的影子。
结合他说的话，傅林深判断两人应该是姐弟，关系不怎么样。
沈思危手里拽着书包，就像是终于握住了敌人的把柄，他高高昂着下巴瞥傅林深一眼，洋洋得意，“这样吧，你给我一百块钱，我就帮你保密。”
沈思郁还是一副有气无力的怏怏模样，不曾回头，手扣住书包肩带，无声抗争。
“我没有做这种事情，你愿意告就告吧。”
沈思危再次拉扯，沈思郁本就瘦弱，即便对方是比他小三岁的弟弟，但她依旧站不稳。
“我都看见了！”沈思危大喊大叫，“你们就是在谈恋爱！不然你们为什么走一起！”
“一百块钱都没有吗？妈明明都给你零用钱了！”
“能不能要到啊？”
“要不到就算了，大不了下次再请嘛。”
“是嘛是嘛。”
不远处传来嬉笑的声音，傅林深和沈思郁这才发现对面的斑马线站着四五个男生。
沈思危咬牙，刚刚都夸下海口要请他们上网了，他继续不依不饶纠缠沈思郁。
傅林深看不下去，心中燃起一股火，撇开沈思危的手一甩，少年踉跄几步，不可置信抬起头。
“你知道什么是同班同学顺路一起回家吗？”他面对比自己矮了快两个头的沈思危，夹枪带火阴阳怪气，“两个人走一起就是早恋？那你爸和你奶走一起也是呗？”
说刚落地，傅林深察觉到不对劲，他弯腰朝背对着他们漠然伫立的少女悻悻一笑，“不好意思，误伤了，我没那个意思。”
“有那个意思也没关系。”沈思郁掀眸，一双墨瞳宛若冰封。
她转身朝沈思危走去，毫不犹豫抬手给他一个巴掌。
这下猝不及防，在场的几个男生包括傅林深皆是一楞。
“去吧，沈思危。”她直直盯住捂住脸的少年，目光如鹰锐利，唇角却勾出微微上扬的轮廓，“去告你的状吧。”
“去告诉你的妈妈。”
沈思郁很平静，有种破罐子破摔的平静。
沈思危在朋友面前被下了面子，一时间怒火中烧，随手拿起自己的书包就向沈思郁打去，嘴里还念叨着“你敢打我？你居然敢打我？！”
沈思郁走了，也不管身后人会不会打到自己。
傅林深单手接住沈思危甩过来的书包，“小朋友，知道什么是尊老爱幼吗？”
“她是你姐姐，你就这样和她说话？”他稍稍倾身，放缓语气，举起另外一只手，“再让我看到一次，就是它轻轻抚过你的脸庞了。”
“知道吗？”
面对比自己高大许多的高中生，沈思危眼中流露出一抹自然而然的恐惧，然而他这个年纪显然是不乐意服输的。
“你谁啊！凭什么管我？！”
“我？”傅林深暗自用力扯过沈思危的书包，笑道，“路见不平的好人。”
撂下这句话，他把书包朝上扔，正正好挂在枯树上。
“小矮人。”傅林深弯唇，笑容玩味，“去找你的狐朋狗友帮忙吧。”
还没你姐高呢，就学会耀武扬威了。
耽误的这么会儿，沈思郁已经走出很远了。
傅林深追上她，一如既往跟在左侧，“可以啊，刚才那巴掌甩得真是漂亮。”
“啪！”傅林深学着她的样子挥手，“太帅了！”
沈思郁叹出一口埋藏在体内的浊气，声音很轻，“到晚上你就知道这一点也不帅了。”
傅林深：“什么意思？”
“你没听见吗？”沈思郁极为少见地露出轻蔑不屑的表情，“他要去告状。”
傅林深耸了耸肩，“告就告呗，这件事情本来也不是你的错。”
沈思郁随手捻下路边的叶子，不断撕扯，最后将四分五裂的碎叶丢弃在马路上，一辆车驶过，无情地碾过并带走了它大半躯体。
“是啊，不是我的错，可他们从来不分青红皂白。”
“所以为了不那么吃亏，还是先下手为强比较好，毕竟我也不可能打他们吧。”
她出神地望着路面，那里还有被自己亲手摘下来的绿叶残骸，镶嵌在柏油路的缝隙里，像是蜿蜒的血迹。
傅林深闻言，似乎在想些什么，过了半响他突然往马路上一跳，笑颜还是那么散漫随心，“为什么不可以？”
沈思郁愣怔，随后没忍住笑了一声，“你知道我说的他们是谁吗？”
“知道啊。”傅林深道，“不就是你爸爸妈妈吗？”
那你还能说出这种话？沈思郁腹诽。
“反抗的时候偷偷摸摸打几下又没人知道。”
“……”她无语，“你一直都这么叛逆吗？”
“哪能呢？”傅林深说，“我可是三好学生，怎么和叛逆沾上边？”
“不过学霸邻居，今天放假要不要和我去逛逛吗？”
沈思郁本想拒绝，但想到晚上或许又要经历一次女男混合双打，倒不如现在让谣言来得更实在些。
“好啊。”沈思郁仰头望向蔚蓝的天空，“去走走吧。”
傅林深喜笑颜开，“那先回去放书包，顺便我拿个东西。”
沈思郁点头。
既然要出去，穿校服也不太合适，沈思郁换了件普通、没有任何logo的灰色加绒外套和牛仔裤。
十几分钟后，两人在居民楼下汇合。
傅林深也换了衣服，白色卫衣外面套着绿色格子衬衫，下面搭配一条浅色牛仔裤，穿了一双纯白AJ，干净清爽。手里拿着前几天出现过的相机。
“去哪儿？”沈思郁率先开口问了一句。
“去苍江路。”傅林深回答。
长江劈开高山途径苍榆滚滚流淌向大海而去，苍江路因此得名。
沈思郁：“去哪儿干什么？”
“今天天气好。”傅林深举起相机晃了晃，“江边拍照好看。”
“那个什么楚秋绥打死都不肯给我照片，还把我删了。”
想到自己等会儿要干什么傅林深就想笑，“不给就不给，我自己拍，肯定比他拍得好看。”
沈思郁皱起眉头，抬手交叉双臂，歪起头朝他靠近半步，眯眼，“你还是没问我意见啊，傅林深。”
傅林深弯腰，“我问了呀，你说好。”
“你……”沈思郁顿了顿，“又耍赖。”
“那我再问一遍吧。”傅林深说，“今天放假，能不能陪我出去拍照？”
“拍你。”
“在我的镜头下你会很漂亮很漂亮。”
“可以吗？”
一缕斜阳从拥挤的楼顶缝隙中钻出，万千蜉蝣尘埃于其中浮沉，光穿过身体，少年白皙的面庞几乎快透明，让他看起来不太真实，沈思郁甚至还能看清楚那双宛若琥珀般瞳孔里的丝丝神经脉络。
少女黑睫轻颤，最终还是松口应了一声“好”。
…………
此时此刻，阳光最为热烈，江面澹澹，波光粼粼，浮光跃金，清风掠过，挟裹一丝微凉的水腥气，并不难闻，反而沁人心脾。
沈思郁也不管傅林深，自顾自朝更靠近江边的路上走。
傅林深乘机举起相机，将少女完全框在四四方方的镜头里。
咔擦、咔擦，定格。
“沈思郁！”傅林深大喊一声她的名字。
沈思郁闻声回头，表情平平，色彩淡淡，和蔚蓝的天空江面一样素净。
傅林深快速摁下按键，连续拍了五六张少女回头的照片。
他翻阅照片检查，暗暗感叹。
很漂亮，可以说是完美。
“我们往右边儿走吧，那边人少，景漂亮。”
沈思郁不回答，默默转了脚步。
傅林深并未让沈思郁配合自己，而是和苍蝇般围着沈思郁转来转去找角度拍照，一边照一边用夸张的语气说：
“哇塞就这样，可以可以！”
“太好看了！”
“这拍出来简直就是神作！”
“……”
到最后沈思郁不堪其扰出声制止，他这才乖乖闭上嘴安静拍照。
大概半个小时过去，沈思郁走累了随便找了一个看起来比较干净的台阶坐下，然而傅林深还在持续拍。
沈思郁叹气，“别拍了，够了吧。”
傅林深见好就收，心满意足地坐在她旁边，“要不要检查检查？”
沈思郁塌腰，不再挺直背，规规矩矩坐着，手搭在并拢的双膝上，语气带着浓浓的倦意，看样子真的是累很了。
“不需要。”
“真不看看？”傅林深倒是很兴奋，“我拍得真的很漂亮！绝对惊艳！”
“要是不满意，退一百块钱，怎么样？”
沈思郁笑了笑，“好吧，我看看。”
傅林深调出照片把相机递到对方手里，“你按这个就可以翻照片。”
“嗯。”
照片滤镜偏蓝色调，为本就气质清冷的少女朦上了一层更加清渺冰冷的纱。
大多数照片中，沈思郁都没有看镜头，因此傅林深很巧妙地用人来衬景。
“怎么样？还不错吧。”
“嗯。”沈思郁把相机还给傅林深，“挺好看，不要乱发就好。”
“放心吧，不可能。”
他要留着一个人欣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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