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不行,这里不行。”
云心月赶紧蹲下,自楼泊舟长臂下绕转,小跑几步,和对方隔着一张石桌对视。
“太刺激的话,人是会死的。圣子,你别冲动。要是我死在这里,就不是两姓联姻,缔造百年之好,而是结仇了。你也不希望自己境内的百姓,要遭受战火的摧残吧。”
楼泊舟蹙眉,不懂她。
她又在说什么乱七八糟的话。
见他神色不像妥协的样子,云心月脑子急速转动,企图寻找什么别的借口,把这件事情岔过去。
她眼睛乱扫,忽地瞧见对方搁在臂上,没了白布捆绑的手掌。
掌侧,狰狞的伤口皮肉外翻。
“你的伤还没处理!”她隔空点了点他的手掌,“这、这太严重了,必须要马上回去上药。”
楼泊舟把手掌伸出来,表情淡淡,似乎对自己的伤并不放在心上。
“你这伤耽搁下去,会发脓的。”
“那又如何?”
“会有感染发烧的可能,总之就是不好。”
“难不成还能死。”
“这可说不好,人生处处是意外。”
特别是在古代社会,一场风寒就能要人命。
眼看对方似乎并不放在心上,反而迈开脚步靠近她,云心月心里暗骂了一声。
呔!
带伤也想上阵,皇叔无疑了。
形势不对,她赶紧扑过去,先发制人,将他手腕牢牢抓住。
“还是回去上药吧,我帮你怎么样?”
楼泊舟眼睛眯了眯,眉梢舒展。
重新感觉到温度和触碰,他心情大好,很好说话:“好。随你。”
云心月偷偷吐出一口憋闷的气,压根儿不敢松开手,生怕他下一刻就要做些什么。
紧张与思索对策占据了脑海,她并没有注意到,一路走回房间,两国的将士和随行官员投来的都是什么神情。
春莺在他们坐下后,立马捧来药箱:“公主,圣子。属下先将草药送去厨房,令人照公主所言,熬制汤药给将士们驱寒。”
云心月:“去吧,别耽搁了。”
她方才散步时,见许多随行的武将都没睡太好的样子,还有微咳。问了一句,才知道他们不用守夜的人也要枕兵待戈,直接将席子铺开,就地安睡。
想起昨夜归来时,在路边看见的大片老艾草,她干脆带人去摘了。
“你懂医?”楼泊舟看向她。
云心月摇头:“我不懂,只是刚好知道艾草煮汤可以驱寒而已。具体怎么煮,还得春莺问过我们随行的医官才知道。”
她就是提一下这件事情而已。
楼泊舟手上的伤口干净,她没有多此一举用热水擦拭,只用干净的棉布擦了擦周边。
近距离看那沟壑深深的伤口,云心月有些愧疚:“对不起啊。”
楼泊舟疑惑看她。
伤口又不是拜她所赐,她对不起什么。
“就是——”云心月将棉布放下,抬眸瞥了他一眼,转身去找创伤药,“昨天你救了我,我还躲着你,挺不应该的。”
可他当时的样子,是真的吓到她了。
药箱的药瓶有些多,她一个个翻找查看,瓶身碰撞,叮叮乱响。以至于楼泊舟抬手,扯动银饰铃铃晃荡时,她并没听清。
直到——
头顶一暖一重。
她捏紧找到的药瓶,诧异抬眸,对上一双深邃眼瞳。
在那双眼瞳里,她瞧见了自己的影子。
云心月当即屏住呼吸,莫名紧张。
他,这是要干什么。
两人互相对视,许久不动。
楼泊舟见她没躲闪,回想了一下自家弟弟哄人时候的模样,唇角微微翘起,深邃眉眼有温柔浅笑弥漫,像是暮春的细雨洒落绿湖。
云心月被美色晃得愣了一下。
手掌轻动,顺着她的发丝从头到尾缓缓滑落,停在腰间。
掌心的滚烫温度,透过衣衫落在尾骨上。
滚烫,灼人。
云心月瞬间绷紧。
落在腰间的手一动,将她往前捞。
捏着药瓶那只手,直直撞上对方胸膛,后腰处温度上升愈发厉害。
她僵住,低垂脑袋。
苍了天了,她既没吹气也没用手指触碰对方伤口之类的动作,他为什么动手了。
皇叔就可以不讲道理了吗?
想到楼策安始终温柔看着对方眼睛的模样,楼泊舟搁在桌上的受伤手掌翻转过来,伸向她下巴。
云心月:“!!”
不是吧,他不会现在就要……
垂下的眼眸霍然抬起,她一手捂着衣领,一手死死按住那只伸向她衣领处的受伤手掌。
“那个……”她紧张地吞下一口唾沫,“我们先上药,好吗?”
楼泊舟手停住,看着她容色忖度了一阵,将手掌翻过来,递到她跟前。
放在后腰处的手也缓缓收回,直起身后,两人的距离不多不少,刚好是半臂。
云心月将瓶塞打开,把药粉抖落伤口处。
她动作放得特别缓慢,尽量拖长时间,先打腹稿,翘着手指绑好布条时才开口。
“伤口不要沾水,不要用力,记得早晚换药,不然会发脓。”
“嗯。”楼泊舟依旧只是看着她,并不看自己的伤,差点儿把云心月看成风化的雕像,“你刚才说有话想说,是什么话。”
该来的始终要来。
云心月双手合十紧扣,小心翼翼又期盼地看着他:“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我们两个的事情。”
“确切些,是何事?”
云心月深呼吸了一口气,一鼓作气道:“就是我们两个人接触的进度能不能稍稍慢一些,昨天才刚正式认识,下一阶段可不可以先牵手。”
尽管她不讨厌眼前的少年,但也不能接受一步到位的关系。
牵手?
楼泊舟只关心一点:“何时能牵?”
云心月被问蒙了:“再熟悉一点儿?”
“何为再熟悉一点儿?”楼泊舟问,“再过三日、五日、还是十日?”
云心月伸出一根手指。
“一日?”
“一个月……”看对方脸色不对,她紧急改口,“……的一半,十五日。不能再少了,圣子。”
楼泊舟凝眸望着她,乌黑的眸子沉凝了一瞬,很快又带上温柔的笑。
“那就十五日,一天也不能多。”
他无法忍耐那么久。
洽谈好,云心月才彻底放心,在驿站里外四处溜达。
不过她也不敢溜太远,怕还有匪徒前来刺杀。
在驿站歇了几日,云心月发现,西随那边的将士对她好像并不熟悉,送过来的饭菜竟还有导致她过敏的存在。
幸好她发现及时,军中也有医官跟随,才没酿成大祸。
不过她们的行程为此又多耽搁了好几日。
两边的礼官气得直骂人,驿站三里地外都能听到他们气急败坏的声音。
这几日,楼泊舟总不见人影,让云心月大大松了一口气。
总算不用担心,随时有可能被人就地酱酱酿酿了。
可不仅云心月见不着他,连楼策安都不知他这几日的去向。
尽管苗疆一族有规定,双生圣子不可同时出现在族人面前,否则便会带来灾祸。可他们私下如何,却是无人能够管束。
楼泊舟平日对楼策安虽总是淡淡,可也不至于同在屋檐下也避开他,完全见不着。
“扶风将军。”捣完药的楼策安站在廊下透气,见这次迎亲的主将路过,赶紧将他喊住,小声询问,“你可曾见过兄长?”
在迎亲队伍中知道楼泊舟存在的人,满打满算也不到五个,他想问话,只能找礼官或者扶风将军。
礼官忙着训人,估计没空。
扶风并不知晓,闻言甚至有些惊讶,反问:“那位圣子不见了?”
他是南陵王心腹爱将,既是奉命护卫,也是前来盯着那位的行踪。
倘若对方当真失去了踪影,那便是他失职了。
“兄长惯来不爱与人相交,许是又去抓蛊虫,与蛊虫比斗耐力了。”
看扶风容色似乎有点儿不对劲,楼策安霎时后悔问对方这个问题。
高居王位的表哥向来忌惮兄长,扶风将军是他的人,恐怕也对兄长有些挑剔意思。
“或许吧。”扶风赶紧寻了个借口,带着十余个亲卫,在四周寻人。
此时此刻。
遍寻不着的楼泊舟正站在一处山洞中,提着一把剑,剑锋滴滴答答坠落粘稠鲜血。
他垂眸看了一眼快要流淌到鞋边的血,往侧面挪了一下,漫不经心将手中的剑在匪徒的衣物上来回擦拭。
待剑光恢复光滑,他才举起,照看剑中不染滴血的自己。
很好,这次身上干净,应当不会吓着她了。
他把剑收起来,转身离开山洞,将山洞里枭首断骨的匪徒抛却。
扶风将军一路找寻至山洞,只见遍地被饿狼啃过的人骨与淋漓鲜血,却不见人影。
不见的人影已经慢条斯理走回驿站,着人提了热水沐浴更衣,又心情甚好地用过晚膳,摸进云心月房内。
云心月在做噩梦。
她脸色和唇色苍白如雪,豆大的汗珠顺着额角滚下,双手死死攥着被子不放开。
“人都死光了,还害怕么?”楼泊舟不解,背着手弯腰靠近,盯着她不停滚动的眼珠子。
叮铃——
肩上银饰坠落,眼看就要打在她脸上,楼泊舟伸手接住。
握得太急,银饰直接划过洗干净之后没有包扎的手掌心,将愈合的伤口刺破。
“啪嗒”一声,一滴血坠落云心月唇瓣。
楼泊舟看了一眼自己的掌心,将肩上银饰拆下,背着受伤的手,伸出完好无损的手落在少女唇瓣上,将血液揩走。
指腹轻轻压在唇瓣上。
柔软,微润。
他想起了水里的两次接触,眼眸微暗,手上不自觉揉动。
还想,再来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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