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默直奔沈元声树下的小石台,拎起酒壶道:“沈侍郎好兴致啊。”
“梅花露酿的杏子酒,请你喝。”
楚默放下,扬起下巴,“不喝。”
“噢,不是来找我喝酒那就是有事相求。”沈元声语调轻佻,挥了挥衣袖,“来问我关于静王的事?”
“不是。”楚默回道,“是让你看好许沁之,你堂而皇之地得罪静王就不怕他对人痛下杀手?”
沈元声没继续和楚默打趣,顺势接下楚默的话茬,“那现在去?”
楚默其实也嫌装得累,两人分明什么都知道了,还要演戏配合对方。
譬如,两人明明知道对方的身份。
又譬如,沈元声明知自己今晚来的目的就是为了引他去烟花楼。
楚默轻轻“嗯”了一声。
“今天沈侍郎和静王聊过了,如何?”
“他什么都没说,不过有人应该会离开京城了。”沈元声回道。
“云相?”
他和静王关系最为密切,离开京城不仅是明哲保身。
楚默道:“静王也真够鸡贼的,应该不会让他顺利离开,他还需要背锅的呢。”
两人一左一右同时转身,楚默问:“你既然要逼云相离开京城是不是和静王摊牌太早了?”
鸡贼?
沈元声咀嚼了下这两个字。
他回道:“静王会让他走的,带着那些脏东西一起走。”
“原来这才是你的目的。”楚默道。
现下他们收集的人证和物证根本算不得什么,人空长了一张嘴,但有时别人让说什么就说什么,人说的话就跟放屁一样,做不得数。
云相带走的那些证据才是沈元声的筹码。
逼走云相后沈元声必然会火力全开攻击静王,而那时静王放松警惕且自顾不暇,刚好给自己空出了时间对付云相。
沈元声从一开始进入小饭馆拉拢自己时就想到这一招了?
他早说过他办案别有目的,原是看好了自己给他打工呢!
楚默倒也不气,只是问了一句,“你怎么就那么肯定我会帮你?”
沈元声停了一瞬,回道:“因为,你爱管闲事。”
云泠的事她要管,柳絮的事她要管,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沈元声确定她不会丢下这些冤死的女子。
沈元声说得不错,楚默也不觉得沈元声是在损她。
其实,被人信任的感觉还不错。
两人又同时转身在月光下赶路,楚默问:“世人考取功名求加官进爵,多少马屁来不及拍,多少狗腿瞻前顾后地跑,沈侍郎怎么愿意为了这些不相干的人得罪静王?”
世间好物不牢靠,彩云易散琉璃脆,荣华富贵亦是如此。
沈元声他做事不讲道理,所做之事既不为权贵,也不为生民,只为自己的心,他想做就做,无需理由。
他甩开折扇,低头看楚默,依旧那般轻浮,“因为,我也爱管闲事。”
“切。”
楚默觉着自己也被沈元声带过去了,他分明那么欠揍轻浮的表情却不会让人觉得半分不舒服。
盛满了星光的眼睛还盯着她,每次星星一眨,沈元声就清润两分。
楚默别过头,继续低头赶路。
快到鬼市时,楚默问沈元声,“沈元声,这次攻击静王你有多少把握?”
“五成总是有的。”
楚默勾唇,“那我再送你一个秘密武器。”
“嗯?”
楚默抱胸直奔烟花楼,让风给沈元声带了句话,“等着吧~”
两人和老鸨已经是熟悉得很了,楚默凭着记忆带沈元声去那个地下空间。
沈元声抓住楚默的袖子,撒娇,“好黑,我怕。”
楚默:“要不你把这儿点了吧,起火了光就大。”
“你带我来此处做甚?不是说去看望许沁之吗?”被楚默呛的沈元声不知收敛,依旧拉住她。
“带沈侍郎见一个有趣的人,沈侍郎待会儿注意了。”
楚默捻起他手腕上的衣服将他的手提溜下去。
不知为何,沈元声心中有种不祥的预感。
总算走到木门前,楚默拦住沈元声开门的手,不急不缓地抬头看他,“沈侍郎,小心哦。”
说罢,她做出“请”的手势。
就在木门打开的当口,一双白到发紫的爪子直冲沈元声而去。
沈元声眼皮掀起,向后退一步的同时侧身躲过,月白色的常服被抓出几根流苏。
颇为时尚,楚默腹诽,而且她从没见过沈元声眼睛睁得那么大。
沈元声反应过来后说了一句,“楚老板,衣服弄坏了算谁的?”
老婆子指尖渗出白气,白气相接凝成圆圈直冲沈元声而去。
沈元声一手负在背后,在对付那团白气前看了楚默一眼,胸腔挤出一声闷哼。
他的眼球逐渐被白气占据,发丝被气流吹起,他直接用另一只手在空中一划——
白气爆裂消散。
气流冲起人的衣物,白色的气团从半透明到透明,直到完全不见。
那老婆子原以为沈元声和以前的无常水平相似,可从冲出木门对上沈元声的那一刻老婆子就知道,她的计划泡汤了——
再吃掉一只无常短时间内提高能力用以对付楚默。
沈元声打架话不似平常一般多,在老婆子第二次出手完毕后他开始捏诀,玉佩穗子变为萤火飞了满屋。
萤火得到指令包裹住老婆子,但和楚默铜钱的铃铛不同,萤火的包裹更为紧密,从头到脚围了个严严实实。
萤火越收越紧,以老婆子的血液为食,绿光将地下的土壤照得几近透明。
“等一下。”楚默道。
“嗯?”
“留着她问点问题。”
萤火像是能听懂楚默话似的,自己跑到返回变为穗子,而上方的玉似乎又莹润了些。
沈元声冷笑,“这就是楚老板送我的礼物?”
“沈侍郎瞒了我这么久似乎也不太好吧?”
“我瞒你什么了?”
“你也是本地无常的事。你分明早就看出来我也是无常了。你每天跟我装着不累啊,还是觉得看我一个人抓鬼作秀很好玩?”
……
两人旁若无人地吵起了架。
沈元声道:“你不也发现我是无常了么?还用我的命试探我。”
楚默:“诶,注意措辞,你和我都是没命的人。”
沈元声被气得发笑,“那你岂不是更可恶?用我魂飞魄散来试探我?”
“我怎么舍得你死?我是确定我能对付她之后才让你来的。”
舍不得他死?
沈元声皱巴巴的心突然舒展开些,他维持着生气的神情,嘴角微微上扬了一点,“那你幼稚。做这种事稍有不慎你我二人都会消失,还有,你这样拆穿我能得到什么?”
“只是看着狐狸撒谎被发现的样子我开心。”
楚默用金线捆了老婆子,听沈元声问道:“你什么时候发现我是无常的?”
“笨。”楚默干脆道。
上次沈元声说他傻这次可算是还回来了。
“你演技太拙劣,我都忘了我什么时候发现的。”
大概是沈元声突然盯着她的散魂铃后对她说“不怕别人发现啊?”
又大概是沈元声在吃果子时说“忘了不该问你这话。”
……
迹象挺多,但往往藏在让人容易忽略的细节中。
楚默把老婆子踢进房子里,问沈元声,“这老婆子说上一任无常被她吃了,我是有散魂铃才躲过一劫,为何你也能打过她?”
楚默目光探向沈元声的腰,“你这玉佩是谁给的?”
沈元声表情突然像便秘般,那几个字堆在嘴边就是说不出来。
“我……不记得了。”
“嗯?”
沈元声指着自己的脑袋,“你真没说错,我脑子有点问题。我的记忆断层了,只记得来人间之后的事,别的,我只知道我是无常。”
“那或许是和鬼王做了交易罢。”
沈元声不解,“交易?”
“我做鬼差将五感和七情六欲都出卖给了后土娘娘,那你或许是把记忆交给他们了。”
鬼也是人变的,只要是人就会有恻隐之心,所以地府选鬼差要削弱他们的感情来保证执法的公平。
给**也好,给记忆也罢,都是把自己最在乎的东西割舍了。
楚默突然有点心疼沈元声——
他怎么对自己那么狠?
交出记忆不就等同于把自己的魂魄交出去了吗?来自于记忆里的情爱、过往通通都消失,大概和投胎转世也没什么区别了。
楚默道:“记忆太贵重,所以地府给了你这玉佩。”
“或许是吧。”
沈元声从楚默的眼睛里看到了怜悯,他笑着问楚默,“怎么我现在说的东西你都信?”
“从动物学的角度说,一只狡猾的狐狸刚被拆穿是不会立即撒第二次谎的。”
撒谎的意义在于让别人相信,谎撒多了透支信用那以后撒谎也就没意义了。
沈元声不禁道:“你的心有多大,怎么能长那么多只眼睛?”
楚默伸出手,“那我和沈侍郎现在算同僚了。”
两人今夜的会晤达成高度统一。
“接下来做什么?”
“解了这黄泉禁锢术,虽然我不会,但我已经通知地府的人了。再过两天就到。”
“两天?”沈元声质疑。
这地府办事的效率未免太低了。
“我试试。”
“你会?”
“你提起之后解禁锢术的方法莫名的出现在我的脑子里。”
沈元声解下玉佩,对楚默道:“把你铃铛拿出来。”
“不行!”
楚默还没说话,老婆子突然大喊。
楚默乖乖解下铃铛,道:“你说不行就不行?我为什么要听你的?”
无须人力操作,铃铛和玉佩自己在空中交缠,萤火穿过铜钱,绿色和金色的光芒普照大地。
老婆子被吸走一半血,憔悴不堪,却还要挣扎着干涉楚默。
木已成舟,禁锢术留下的五角痕迹浮现在空中,然后破裂崩溃。
另一边的游魂们失去了禁锢术的限制,怨气急剧增长。
“铃铛还有这功效?”
禁锢术破后楚默感叹了一句。
而后,铃铛和玉佩在空中疯狂震动,叮叮当当地脆响急促紊乱。
“你有没有觉得这里怨气变重了?”
散魂铃吸食怨气,楚默明显感到有一大股怨气在向她们靠拢。
她和沈元声对视,异口同声:“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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