稀薄的氧气分解了沈元声嘴角紫乌的血迹,为避免给小饭馆带来麻烦,他微微佝着身子往前行进一段距离。
“出来。”沈元声熟捻地拐进某个死胡同,轻声道。
他这些时日能力恢复了一点,从到小饭馆时就感受到有人一直跟着他,或者说,盯着他们。
于黑暗中抬头,颀长的人影蓦地出现在他眼前。
他直起身子,颇为戏谑地说道:“蒙着脸做什么,见不得人?”
“该问你自己。”来人淡淡道,声音清润又疏离。
“有事说事。”沈元声及其不耐烦地回道。
来人揭下面纱,露出一张过分清俊的脸。
乌发上一支寒玉簪子极其惹眼。
“城隍座下的鬼王?我记得你叫功过。”
“冥王大人竟认得我,不错,是我。”功过客气道。
算不得认识他,这些小鬼王沈元声一般都不搭理的,但他第一次和楚默见面时露出的狐媚子样着实让他印象深刻。
怎么说呢,抓心饶肝的,煞是不爽。
对楚默她们和对别人沈元声向来是两幅面孔,不喜欢就摆脸子,笑着也要阴阳怪气地嘲讽人半句。可功过不同,他对谁都带着客气的疏离,就算是取人性命也是慢条斯理的。
“听闻冥王大人你的能力还没恢复。”功过回道。
他确认了许久,直到看到他竟在船中对楚默行那等孟浪之事……
功过一甩袖子,想起那个场面都咬后槽牙。
“是,方才渡了些和她缱绻了番,此刻也颇为无力。”沈元声不正经地答道。
功过嘴唇微微颤抖,回道:“今日前来,正是想得到你的冥王令。”
冥王令乃冥界初开时形成的法则,后幻化成形,为沈元声所得。
冥王令象征着地府的意志,拥有处置一切鬼魂和改变法则的能力,但沈元声上次被地府法则反噬后能力削弱,操控不了冥王令。
而他竟在这等紧要关头输送自己的根脉给楚默只为让她看清眼前的世界。
灵气不足,根脉不稳,真是——
无可救药。
对于功过来讲,这是最好的逼沈元声交出冥王令的时机。
他定定看着沈元声,只听沈元声道:“恭候。”
话音刚落一秒,短窄的街道被笛声荡平,功过的银丝白鹤与月光交接融合。
他直冲沈元声的命门而去,却被窜出的流萤烧了个猝不及防。
流萤拔地而起,包裹住沈元声的全身,绿光诡谲,叫嚣着往功过血肉里钻。
功过自己冻结小臂来抵抗流萤的火。
冰火相抗相消,功过手臂撩起了一层翻卷的皮。
鬼差的自愈能力极强,张牙舞爪的烂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适才沈元声使流萤已远远超过他自身的承受。
他赌,功过对他的攻击不会超过三次。
待到第三次时,沈元声一改任人宰割的作风,以玉佩为令,控制流萤朝功过奔去。
光形成了屏障,功过看不见自己第二次攻击时对沈元声造成的伤害。
他肩膀处淌出的血将青古色衣裳晕染了一大半。
密密麻麻的流萤仿若千军万马,沈元声耗尽自己大半灵气驱使玉佩,让流萤的温度前所未有的爆发。
焚鬼火,烧世间一切不轨,这些鬼火是沈元声万万年来用厉鬼恶魂提炼而出,其火非寒冰不得灭。
功过躲不过。
沈元声想,他或许得蛰伏很长一段时间了。
收回玉佩回到家中,他筑起屏障,终于控制不住地倒地,血沾满了一身。
然后他陷入了冗长的梦境。
***
小皇帝给的出发时间是辰时,楚默为了给某人告别,选择了卯时起身,在刑部等着沈元声来。
“楚员外来的早。”不得不起早给各位大人理文卷的小吏道。
“诶。”她眼睛朝外头望了望,道:“沈侍郎还没来么?”
“沈侍郎身体抱恙,今日约莫是不来了。”小吏答道。
小吏心想怪道楚默能得沈元声赏识呢,不骄不躁的,再如何升官也总是规规矩矩地到刑部。
“哦~”楚默面上无恙,心早飞走了。
“楚员外,李郎中说上次你誊录……”
楚默一步跨走,回道:“我这两日不在,誊录卷宗的事你让他换个人做。”
楚默的衣袍勾出一缕桂花香,余下小吏彷徨。
卷宗的事儿不是早解决了?他适才是想说圣上夸她做的好,她怎的就心不在焉的走了。
楚默心中闪过一丝微妙的预感,出了刑部便闪现到沈元声家中。
“沈元声!”
没应声。
楚默“砰砰”地敲门,高喊:“沈元声!”
“你再不答应我踹门了!”
沈元声躺在床上,乐呵呵地翘起嘴角,是有几分她为自己而担心的窃喜。
啪!
楚默一脚踹飞木门,穿过扑起的尘埃疾走两步到床边。
“沈元声,你醒着怎么不作答?”楚默见他无事人的模样霎是气恼。
他拉起楚默的手,开始卖惨,“疼。”
那些血渍全被他收拾干净了,他微微动了动,白袍子滑下露出他紧实却满是伤痕的胸口,乌发自两颊垂下,被薄汗凝成一绺,看得楚默心尖儿一颤。
“怎么了?”
“昨夜被人打了。”他撩起自己的袖子,露出一道淡淡的疤,“看,真的很疼。”
“谁动手打的你?”
“功过,他好凶。”沈元声说话时不自觉连嗓子都细了三分,含着水汽迷蒙的湿润眼睛盯着楚默,“昨夜若非我机智,差点儿就见不到你。”
被沈元声打得面目全非,神行散了一半的功过此刻踉踉跄跄地打了个喷嚏。
楚默手心一缩:功过……
上次不是已经证实他和宫藏无关了么?
楚默道:“你可还好,不若我送你回地府?”
沈元声回道:“你不是还要去北部吗?”
“孰轻孰重我分得清。”
沈元声藏起一抹笑,将楚默的手握得更紧。
若是他能力恢复,哪儿轮得到功过兴风作浪,昨夜就该魂飞魄散了。
但他昨晚那一击,让地府和楚默安生半个月不成问题。
沈元声道:“不必。此时冥王不在,事情闹大了更不好处理。你且宽心,我没事。”
楚默总归是不放心,此刻想催符行咒叫功过来问个清楚,但又顾忌只有一张符咒作罢。
沈元声总该不会骗她,若有一天东窗事发,这符咒或许有用呢。
她沉思半响,听沈元声道:“想喝水。”
“你没长手?”
“动不了。”
楚默极度无语地给他倒了一杯水,语重心长地叮嘱道:“我此去或许不过两个月,若有什么事千万不要强撑着。”
“嗯~”
“地府近日也挺乱,你切待好了不要乱走。”
沈元声道:“我若出了事,你会第一个知道。”
他晃了晃自己的手腕,“我们结了契。”
估摸着时间差不多到了,楚默又闪现回小饭馆,正好小皇帝派来的车也到了。
此去能带随从,许沁之自告奋勇地要跟上。
马车上,楚默细细翻阅着小皇帝一起传来的资料。
主要是户部、太仆寺、工部递交上的账目。
其指向非常明确,甚至不需要楚默细想。
许沁之头搭在楚默肩上,问:“这些账目是做什么用的?”
“静王或许在招兵买马,有不轨之心。”
“那这次陛下叫你去是为了收集证据?”
楚默将账目卷起,敲了敲许沁之的脑袋,道:“不,是直接把他领回京城。”
许沁之不算是绝顶聪明,看事看一分能想十分,但也隐约察觉到这道旨意的怪异。
领回京城?
楚默孤身一人如何能将有无数士兵守卫的亲王领回京城。
“谋反之罪,便是没证据都能扣上个莫须有的罪名,陛下为何叫你去带回他?”
楚默道:“因为——”
许沁之眼神亮闪闪地盯着她,求知欲爆棚。
“舍不得。”
是,小皇帝舍不得杀死他的哥哥,所以要在大祸真正酿成之前将他带回。
嗅到一丝不可言说的味道,许沁之若有所思地安静下来。
她们的脚程快,不过五天就到了北边。
许沁之望着莽莽的雪景发愁:“怎么把静王带回去呢?”
她黑亮的眼珠子滴溜溜一转,问道:“闻言,你此前说我适合做杀手是不是为的现在的状况啊?要我悄悄溜进静王府邸把他绑出来吗?”
楚默都怀疑自己眼睛出了问题。
这般清澈纯洁的人和当初那个杀伐果决的许沁之真没半点儿相像。
果真,局势催人行,绝境之下人人为兽。
楚默带着她走进一家衣铺换了装扮,回道:“你以为静王就没养杀手吗?”
给许沁之戴上以琉璃珠和宝石串成的头链,自顾自回道:“不过没事,他的杀手现在也是我们的人。”
一套装束完,露胳膊露腿,活脱脱异域舞姬的模样。
“这是北部,不是西域。”许沁之淡淡吐槽。
“嗯,但在北部有一家西域老板开的酒馆,那儿有西域舞姬。”
“我们去哪儿做甚?”
楚默神神秘秘地回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在开始一场比赛前当然必须要做好对手背调。
酒馆,看似不起眼的地方实则是情报流通的最佳中转站。
“待会儿给你介绍一个人。”
两人选好衣服后将耀眼的头饰摘下,披了个袍子就出门了。
酒馆三楼,凭栏处有一位白衣公子,折扇束冠,霎是风雅。
楚默指着他问许沁之:“熟悉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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