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家宅邸的位置优越,精心修剪的草坪平整舒展,名贵乔木在冬日里依然保持着优美的轮廓,枝桠间还残留着前夜的细雪。
园丁老陈正在花园里修剪过冬的枝条,见到熟悉的身影从车上下来,立即放下剪刀,露出质朴的笑容:“小少爷回来了!”
霍开然礼貌地朝他颔首,脚步未停地穿过前庭的园林。
这里的一草一木他都再熟悉不过,可才两天不见走在其中,却莫名生出几分陌生感。
无需钥匙,面容识别系统已无声解锁了玄关大门。
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木质香薰,那是母亲最爱的寺庙香,清冷中带着禅意。
霍开然深吸一口气,目光扫过空无一人的一楼大厅,只有厨餐区传来些许动静。
刘姨闻声从厨房探出身来,惊喜地擦拭着双手:“小少爷回来了?夫人没和我说你要回来,我这就烤你最爱吃的黄油松包?”
“不用麻烦了,刘姨。”霍开然四处看了看,“我妈呢?”
“夫人在影音室呢。”刘姨笑着回答,又补充道,“要不要先喝点热茶暖暖身子?”
霍开然摇摇头,径直上了三楼。
推开影音室的门,只见庄静正对着大屏幕上的肥皂剧打盹,手里还握着织了一半的围巾,下巴几乎要戳到棒针上。
他快步上前,轻手轻脚地将棒针从母亲手中取出。
庄静惊醒,看到突然出现的儿子,眼睛顿时亮了起来:“然然?怎么突然回来了?昨天你哥才回来取你的东西,我以为你要在那边长住呢!”
她察觉到什么:“怎么,和大哥闹不愉快了?”
“……没有。”霍开然不想回答,生硬地转移话题,目光落在母亲手中的毛线上,“爸呢?”
“钓鱼去了。”庄静无奈地摇头,“这么冷的天也要去,说是今天有个什么难得的鱼情。”
霍开然抿了抿唇。
“妈妈,你在织什么?”他小心翼翼地凑到母亲身边,却不敢像从前那样亲昵地依偎,只是拘谨地坐在沙发边缘。目光落在那些缠绕的小山羊绒毛线上。
有橙黄色和深蓝色,橙色的已经织了一部分。
“没、没什么。我弄着玩的。”庄静略显慌乱地将毛线往身后藏了藏。
她是个急性子,本就不擅长织东西,此刻更是错了好几针,歪歪扭扭的,不好意思让这个一向爱漂亮、讲究的小儿子看见,到时候送不出手。
以至于没有注意到霍开然眼中一闪而过的失落——没有他喜欢的颜色,这围巾不是织给他的。
“对了,你把你的小蛇蛇、小蜥蜴送到时微那儿去了?”庄静突然想起什么。
霍开然点点头,正想开口说要把它们接回来——
“那,这段时间就别接回来了,行吗?”庄静犹豫着开口,语气带着商量的意味,“过几天家里会来一位新成员,那孩子……块头比你大,你就叫他二哥吧。我们知道你的宠物没毒,但是你新来的哥哥可能会怕。”
终于还是听到了这个正式的通知。
霍开然垂下眼眸,无助地站起身,僵立在原地。
他想任性地说自己只有一个哥哥,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现在的他,还有什么立场说这种话?
在这个家里,他才是多余的那个。甚至……可能连留下的资格都没有了。
影音室昏黄的灯光打在他苍白的脸上,让那本就明显的病气又添了几分脆弱。
“嗯,知道了。”他将所有话咽了下去,勉强扬起一个笑容。
庄静是个粗线条的人,见小儿子难得没有发脾气,看着他离开的背影,一边继续织围巾一边喃喃:“真稀奇。”
这么轻易就答应了,她还准备了另外几个别的方案呢。
不过庄静很快就不再纠结,连连赞叹:“懂事了懂事了,不愧是我儿子,就是善良!”
下一瞬,她发现自己又织错了一排,不禁有些抓狂。
-
霍开然回到自己的房间,轻轻关上门,将外界的一切都隔绝在外。
扑到柔软的大床上,强忍多时的眼泪终于无声地从眼眶中滚落,在昂贵的丝绸床单上洇开深色的痕迹。
室内一片寂静。
再也没有小白爬过来,用冰凉的鳞片蹭他的脸颊,用尾巴比出爱心的形状来安慰他。
霍开然从来不是一个乐观的人,加之从小在蜜罐里长大,从未经历过如此巨大的危机。
此刻的他忍不住想象着最可怕、最不利的发展方向。
一边哭着,脑海中闪过无数恐怖的画面:
例如他抱着自己的宝贝们离开西海,但还没到亲生父母家,大山里的野人就将他的小白抢了炖了吃掉了。
又或许,亲生父母不是好人,冬天将他赶到屋外去洗衣服,他洗到满手冻疮,还不给他饭吃。
再或许,山里的小孩不喜欢他,手拉着手围着他骂他是瘸子,还把保护他的小蛇们打成死结!
这些可怕的画面不受控制的如潮水般涌来,让他不寒而栗。
不行!霍开然猛地坐起身,擦干眼泪。
或许是为“父”则刚,就算是为了小白小蓝小黄小绿,他也要振作起来!
他狠狠地抹去脸上的泪痕,最终还是将全部希望寄托在大哥身上。
给霍凛连发几条消息骚扰。
得到霍凛肯定的答复后,他才安心地窝进被子里,准备补个觉。
这些天起早贪黑,又时时提心吊胆,他一直没有睡好。回到熟悉的环境,霍开然很快闭上眼睛,沉入梦乡。
不知过了多久,他猛地睁开眼睛,从噩梦中惊醒,赤着脚冲出卧室,扶着走廊的栏杆向下望去。
整栋别墅笼罩在黑暗中,窗外下午五六点的天光所剩无几,乌云压顶,黑沉沉的一片。
霍开然怔在原地,不敢移动分毫,仿佛还置身于刚才的噩梦之中。
黑暗如同实质般将他吞噬,胸口发闷,四肢沉重僵硬。
逃不掉,动不了。
突然,玄关突然传来开门的声音。
黑色西服领羊绒大衣带着飞舞的雪花,踏了进来。
乌云散开了。
“哥!”霍开然大喊一声,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下楼梯,一瘸一拐的脚步在寂静的别墅里显得格外清晰。
霍凛刚进门就被扑了个满怀。
他下意识地接住来人,却又轻轻推开一些距离:“我身上凉。”
外面又下起了雪,霍凛的外衣上还带着冰凉的雪渣。
霍开然却不管不顾地再次抱了上去,冻得直打哆嗦,却死活不肯松手。
霍凛这才注意到他竟然赤着脚跑下来,立即脱下沾着寒气的大衣扔在玄关,一把将人打横抱起。
整栋别墅都有暖气,霍开然只穿了单薄的睡衣,清瘦得几乎只剩一把骨头。
霍凛手臂精壮,单手就能轻松地托着青年。
霍开然还没缓过神,任由霍凛一路将他抱回三楼的卧室,轻轻放在柔软的床上。
霍凛为他盖好被子,目光落在青年清瘦得过分的身形上,苍白的小脸衬得哭过的眼角更红,卧蚕下方两颗可怜巴巴的泪痣,更是饱受摧残了般艳丽。
他轻声道:“不是说没哭么?”
霍开然偏过头,吸了吸鼻子,还倔强道:“没哭。”
霍凛拿纸给他擦眼睛。
霍开然却躲开了,这才后知后觉地感到羞赧,“家里怎么没人了,我睡醒一个人都没有,才这样的。”
霍凛耐心答道:“外面又下雪了,佣人在院子里堆雪人。母亲去活动社排舞,父亲还在隔壁市钓鱼。”
霍开然点点头。
说起来家里只有霍凛一个人上班。
庄静年轻时是芭蕾舞者,如今是广场舞领舞,每天风雨无阻地去排练。霍国讯则在差点把霍氏搞破产后留下了心理阴影,将公司全权交给霍凛,自己成了钓鱼佬,经常驱车几十公里寻找所谓的钓鱼圣地。
而他,高考完后就成天吃喝玩乐游手好闲。
突然发现……霍凛看似风光,实则最命苦。
霍开然眨了眨红肿的眼睛,这次是发自内心地崇敬这个大哥。
他探出身,紧紧抱住霍凛,撒娇般说道:“哥哥,你真好。”
“我不够好。”霍凛视线朝下,双手放在膝头,呼吸压抑得几乎颤抖,深深地吸气,最后将脸埋在青年的颈间,任由那柔软的发丝缠绕在鼻尖。
霍开然感觉自己的肩膀越来越沉,颈间温热的呼吸让他有些发痒,之前他抱了霍凛几次没怎么,但这次氛围有点怪怪的,便松开了手。
“那些股东有没有为难你啊?我听爸爸说过,他们很可怕的。”
霍凛想了想,轻描淡写地说,“没有,他们很好说话。”
霍开然凑近他,认真地说:“你要是应付不过来,我、我也可以帮你的。”
霍凛骤然严肃,直接拒绝:“不行,”
这个人又讨厌起来了!霍开然气恼地想。
好心想要帮忙,却被如此干脆地拒绝。面子挂不住的他叉着腰,胡乱地翻起旧账,一把推开霍凛:“你说话不算话,我还没有原谅你呢!”
上一秒还在软软地说着哥哥真好,下一秒就翻脸不认人。
霍凛不禁失笑,任由弟弟将自己从床边推开。
他顺势蹲下身,单膝跪在柔软的地毯上,仰头看着床上闹脾气的人。
霍开然扬着下巴,睨着床边的男人。
当看到霍凛取出一枚价值不菲的宝石耳坠时,他的眼睛微微一亮。
“送给我的吗?”他强忍着欢喜,绷着脸问。
霍凛:“嗯。”
“你在给我道歉嘛?”霍开然得寸进尺。
霍凛:“嗯。”
霍开然抿了抿唇,傲娇地抬起下巴:“好吧,那你帮我戴上吧。”
霍凛顿了顿,手指微微攥紧又松开。
最终,带着薄茧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拿起那枚精致奢华的红宝石耳坠,另一只手略显笨拙地将霍开然的长发撩到耳后,费了一番功夫才将耳坠戴好。
青年面色冷淡,五官精致,近乎透明的白皙肌肤衬得耳垂上那枚鲜艳的红宝石格外夺目。
下方坠着的长串流苏在灯光下微微晃动,在夜色中,美得如同惑人的精怪。
霍开然拿着镜子端详,显然对这份礼物很是满意。他气性大,却也很好哄,很快就原谅了所有的不愉快。
但他还是想知道原因,“为什么不准我去公司?我只是想帮你。”
霍凛仿佛这才回过神般,深蓝色的眸子动了动。
“你在公司,”他别过脸,“我会分神。”
“怪我吗?”霍开然眯起眼睛,耳垂上的红宝石在灯光下闪着光芒。
霍凛喉结微动,“嗯,是我没定力。”
[黄心]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2章 第 12 章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