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潮信

沐灿灿因为没有手机,在船上很着急。船舱外是茫茫无际的海,咸湿的风灌进来,却吹不散她心头的焦灼。那部老旧的翻盖手机,连同陈野最后嘶吼的“快走”,一起碎裂在码头的砖石地上。她只能紧紧攥着衣角,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近乎固执地祈祷:陈野会没事的,他一定会没事的。那艘载着他去向未知的船,似乎也带走了她世界里全部的光亮,只剩下这单调的涛声,拍打着空洞的心岸。

大学生活,是在这样一种失重感中开始的。崭新的环境,熙攘的人群,一切都与她无关。她换了一个同样笨拙的翻盖手机,信号时断时续,像她与陈野之间那根彻底绷断的线。她不停地拨打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听筒里传来的,却总是冰冷而规律的忙音。那声音,像钝刀子,一下下切割着她日渐稀薄的希望。

当电话终于在某一个午后被接通时,沐灿灿几乎要喜极而泣。然而,那一端传来的,是一个陌生的、严肃的男声:“你好,我们是市公安局……” 世界,在那一刻骤然失声。

没过多久,她便收到了正式的传唤。在那个充斥着消毒水和严肃气息的地方,她将自己知道的一切和盘托出。关于白墨薇,关于那个藏着惊恐眼神的猫眼,关于那条致命的威胁短信。因为她的线索,警方在白墨薇家中进行了搜查,最终,在隐蔽处发现了白瑰丽的尸体。真相大白,罪恶暴露在阳光之下,但由于白家母女均已死亡,法律意义上的服刑已无从谈起。

一切似乎尘埃落定,又仿佛悬在半空。就在沐灿灿以为一切都已结束时,一位警官叫住了她,神情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遗憾。他递过来一个密封好的证物袋,里面装着一封信。“是在医院清理死者遗物时发现的,应该是……给你的。”

沐灿灿接过,指尖触到塑料袋的瞬间,猛地一颤——那信封上,浸染着一大片已然变成暗褐色的血迹,像一朵绝望绽放的、枯萎的花。

她颤抖着打开,里面是一封情书。字迹有些潦草,却力透纸背,是陈野的笔迹。

灿灿:

写这封信的时候,我好像能闻到海风的咸味,能看到你坐在礁石上,头发被风吹起的样子。

我们约好了要一起离开雾岛,去看没有雾气笼罩的星空,去走没有尽头的公路。我一直觉得,你的名字是这世上最好的预言——沐灿灿,终将沐浴在灿烂的阳光下。而我,想成为你生命里,第一道也是最后一道,驱散阴霾的光。

原谅我可能做得不够好。但请你一定要相信,你值得所有的美好,值得被珍视,被深爱。你的青春不该只有灰暗和疼痛,往后的日子,还很长,很亮。

好好活着。这是我唯一的,也是最后的请求。

陈野

信的背面:

我死后

请把我的骨灰撒在海里

让海带我去到任何地方

我会随着水流向任何地方

无论你在哪,我们都会再相遇

? ????.??

泪水瞬间模糊了视线,砸在透明的证物袋上,晕开了那片凝固的暗红。

一旁的警官沉默了片刻,声音低沉而惋惜:“我们很遗憾……陈野同学,最终因伤势过重,抢救无效……这是他离开前,意识尚存时,嘱托我们务必转交给你的一段视频。”

他拿出一个手机,点开了播放键。

画面晃动,背景是惨白的病房。镜头里的男子面色苍白如纸,嘴唇干裂,生命的气息正从他身上飞速流逝。他用力睁着眼,望向镜头,仿佛要穿透屏幕,看到那个他拼死护住的女孩。他用尽最后一丝气力,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清,却字字敲在沐灿灿的心上:

“灿灿……好好活着。你已经在黑暗里太久了……不要再回来了。”

说完,他便像是耗尽了所有的灯油,缓缓地、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沐灿灿只觉得心里一阵剧烈的绞痛,像有什么东西被硬生生剜走了。那是她第一次,如此清晰地知道,失去挚爱的痛苦是什么感受。那是一种连呼吸都会牵扯到的、无边无际的荒凉。2005年,陈野走了,而“我”的青春也结束了。

在陈野走的那天,陈叔叔为了照顾妻子,我又是陈野生前最好的朋友。我便帮陈叔叔安葬。来到那个我熟的不熟的地方,不同的是那个人变成了眼前小小的骨灰盒。当我把骨灰撒入海里时,过往的点点滴滴浮现在我脑海里。撒着撒着,我就哭了。那天,“我”终于明白“青春是一本太仓促的书,我们含着泪,一读再读。”

多年以后,沐灿灿已经褪去了少女的稚嫩,眉宇间有了岁月沉淀的静气。她在海市买了房,窗外刚好可以看见海。有了稳定的工作,也有了新的生活圈,甚至经历了几段无疾而终的恋爱。人们说她温和而独立,只有她自己知道,心底最深处,始终锁着一个海风咸涩的夏天。“我们”初识于盛夏也终于盛夏。

她把关于陈野的一切——那部摔碎的翻盖手。机残骸、那张染血的情书(后来警方作为遗物归还了她)都封存在一个旧木盒里。那是她整个青春的重量。

每当在路上看到一群十六七岁的学生,穿着相似的校服,嬉笑打闹着从她身边经过时,她总会恍惚一下,想起那个有着清隽眉眼和硬朗下颌线的少年,想起他说的“我们马上要自由了”。

看着镜子里自己不再青春的容颜,沐灿灿总会轻轻摩挲着那个木盒。时间过得真快啊,快得让人措手不及。而那个名为陈野的少年,和她兵荒马乱的青春,永远定格在了雾岛那场的日落里。

后来,“我”把“”我”和他的故事写成小说——《深海里的光》。就让书中的世界留住我们的青春吧!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

还有此等好事?

六十二年冬

我在虫族监狱写小说

我寄长风

狩心游戏

<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
×
雾岛情书
连载中默默注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