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危如累卵

太子遇刺垂危,这一消息迅速席卷朝堂。

金不移走路带风,飞一般的进了薛成碧的院子,恰逢他的这位老友却正要出去。

二人上了马车,薛成碧未曾给他开口的机会:“去宫中,太子遇刺,生死难卜。”

金不移忍不住问道:“说是姜南仪下手,他是终于被老皇帝逼疯了,那也想不通为什么朝太子下手啊。”

姜南仪是太子的老师,且太子对他一向爱重,可以说对于那个淡泊的太子来说,这种爱重甚至让他的避世有些冲突。

太子很少明晃晃的对一个好,姜南仪就算一个。

二人有师生之情谊,姜南仪在太子面前,却始终温润、柔和,甚至谦恭,从无在皇帝面前的狐假虎威与魅上,以至于没有任何人怀疑她们之间清白的师生关系。

薛成碧淡淡垂首:“所以,他被算计了。”

金不移凛然:“是皇帝,还是秦王?太狠心了,这太狠心了……”

狠心?

薛成碧看着窗外那些被售卖的,狐虫鸟兽的舐犊之情,只有被宰割的人才会贪求那一点点情谊,无非是因为他们的命运不能被自己主宰罢了……

二人来到皇帝正殿之时,他正大发雷霆,堂下人声瑟瑟:“太子究竟如何,太医院这群庸医竟然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若是太子真的有了好歹,把这些庸医统统给我杀了!”

皇帝近来越发暴躁,脾气也越发让人捉摸不透。

众人连忙伏跪一地,皇帝这才看到二人,却是面色忧愁:“ 你来了,太子……太子他!”

二人对视一眼,随即跪下,薛成碧也沉着脸:“听说太子到香积寺中,行踪隐秘,朝中全然不知,既然如此,刺客又是如何得到这消息的呢。”

皇帝只是面色悲戚:“这时候谁能追究一二”,他又咬牙切齿,面色阴沉:“姜南仪这贱人!太子尊他敬他,他竟然因为一己私欲刺杀太子!太子受了大伤,不忍朕伤心,朕派去的人只隔着帘子见他,也不知道他究竟重成什么样子了,你是太子最信任的舅舅,去看看他吧,他……”

薛成碧淡淡颔首,拉着金不移出了殿门,却发现左寒今大剌剌的坐在殿前,看到他们出来,扬眉摆了摆手:“二位,宫中今日戒严,百鬼夜行,可要小心了。”

金不移一个没忍住,指着他喷:“现在一国储君已经这个德行了,你就别惦记着你那个玩儿心了。我说究竟怎么回事儿,怎么又有姜南仪的事儿,他都消停没几天了还在年前搞出这种乱子,还能不能过个好年了,不行还是让石厉给他宰了吧,石厉呢,他打哪儿晃着去了?”

眼看着石厉从身边阴沉的飘过,薛成碧却是拉住了金不移的手,他沉沉的看着石厉,挡在他的面前:“石大人纵使对姜南仪有千般不满,容不下他,也不要将他人的阴谋施加给他,他是入错了局,这又是局中之局,一切尚未明朗之前,大人留他一命。”

石厉却并未像往常一样,大声斥责姜南仪的无耻下贱,他似乎沉默许多,甚至眼神中多了几分憔悴疲惫。

薛成碧冷眼看着,已经是洞若观火:“看来大人终于也知道了一些事情,既然如此,先挂着他一条命吧,他若是做了什么,也是为了天下苍生。”

左寒今在一旁看着,并不掺和他们,只是看着薛成碧同金不移袖口生风,懒懒的打招呼:“二位若是见到了太子,给臣带个好,死不了快上位罢,每次遇刺都要向诏狱塞一群人,我们那儿地方小,可容不下那群大神。”

金不移瞪了他一眼,二人又迎面见到了邱公公,老人家神色倒是不见慌乱,只是轻声叹息:“您也许久未曾见到太子了,过来罢。”

太子帐中众多医生游走,邱公公只在帐外停住:“大人若是给你这个侄儿留几分颜面,便不要进去了,殿下的风仪万千,如今却……”

薛成碧在殿外跪下,扬声道:“殿下,臣有负于殿下,多年以来,臣谨慎恭敛,却疏于照看殿下,臣亦愧对先皇后。殿下仁慈之心,兼济天下,望殿下能走过这一关。殿下,您究竟如何?”

屋中传来太子虚弱的气声,即便遭逢刺杀,性命垂危,他依旧柔声温和:“是我命该如此,或许是苍生要收了去。只是朝堂正值多事之秋,北方外敌再犯,父皇身体老脉,是我这孩儿不孝,此刻身体已成枯柴,再也烧不起来。”

他剧烈的咳嗽着,纱窗之上蔓延出一口血红色:“生死攸关已危如累卵,荧惑入垒,是劫是运,只在一瞬之间。”

薛成碧眉头忽然变舒展开了,金不移却偷偷看到,老友似乎笑了一下。

薛成碧匆匆回到御书房,皇帝正在焦躁的等着他,他看着皇帝的脸,轻声道:“虎为百兽尊,谁敢触其怒,唯有亲子情,一步一回顾。”

皇帝面色却有些别扭,只是眼神越发狂热:“太子究竟如何了?”

薛成碧淡淡收紧了官袍,轻声道:“殿下……恐怕亦将不久于人世了。”

皇帝一愣,忽然面色悲戚,又变为愤怒:“给我审问姜南仪,要从他嘴里撬出来,究竟是谁要杀我孩儿!你也去,你也去!”

薛成碧到诏狱之时,听到凶狠的鞭子声入耳,只淡淡抬了抬眼睛:“左大人管的太松了,什么闲杂人等都能放进来。”

他面前的正是王至盈同王至擎。

王至擎手中的鞭子暂暂停了,只回头阴测测的笑了笑:“蒙陛下恩典,恢复我二人官身,令我等来此审问太子遇刺一案。”

他转过头去,鞭子重重抽打在羸弱的的身体上:“姜南仪,似你这等乱臣贼子,果真是有负于太子殿下。”

姜南仪闷笑出声,他抬起头,那张美丽的面庞狼狈不堪,眼空茫,只有那讥诮的神情,始终不肯认输:“我有负于太子殿下,却未曾有负于二位王大人,二位若对王氏的下场不满,自去诘问帝王罢了。”

薛成碧先进入狱中,轻轻皱了皱眉头:“姜大人慎言。”

姜南仪面容麻木,只是落下泪下:“您是个明白人,现在如此,只求痛快赐我一死,也让我解脱。”

王至擎冷笑一声,却拜了拜薛成碧:“下官知道大人素来仁心,但是陛下金口玉言,姜南仪定是背后有他人为推手,才敢行刺殿下,这个人一定要咬出来!来人,上大刑!”

金不移看到现在,哪还不知道这些事情,只是嗤笑:“说你这莽夫,还真是莽夫,小心叫人当了垡头!他一个三品大臣,就算真的要刺杀太子,怎么会自己下手,你当人穷养不起死士,他两袖清风没有几个钱,他们姜家可有的是钱!”

王至盈面着他,却深深看他:“大人说的话就不必给他听了,兄长是个心思单纯的人。大人,有些事情,我慢慢也明白了,只是——那些东西无法说出口,所有人都只能将错就错。”

姜南仪听着他们说话,只觉得心中一片悲凉,他大笑不止,因伤及肺,咳嗽的出了血,却仍旧看着面前决断生死的一群人:“既然将错就错,姜南仪就认下了这罪责,此时与任何人都无干系。陛下,您何必用尽手段,就为了要秦王的命呢。您把我的脊梁打碎,要我做鸾塌之宠,又要我担受这样的冤屈。既然如此,我担着又何妨。”

他望着众人震惊的神情,只淡淡望着薛成碧:“大人,千古罪责,皆有我来承担,请您为太子带一句话,下辈子,姜南仪做牛做马也会侍奉殿下。”

薛成碧将欲出口,门外却急急跑来小吏:“各位大人,大事不好,萧淑之于内宫之中发动叛乱,现在宫内乱成一团,石大人镇守宫中,左大人却被困在朱雀门,各位大人,请立刻调走诏狱武官!”

众人面色皆是一惊,眼下急于星火,金不移先声夺人:“各位大人,我们该如何是好!”

他向薛成碧使了个眼色,薛成碧会意,沉声道:“内宫之乱急于星火,我们都去,金大人,这里就劳烦你了,你也曾参加过武举,这点事情不在话下。”

他看到王至擎遗憾的神情,却淡淡望着王至盈:“王大人曾一掌拍碎虎脑,此刻就不要充当什么文人了。”

王至盈看看他,又看看姜南仪,只是苦笑叹息。

众人急匆匆地离开,金不移弄来一壶酒,看着半晕过去的姜南仪,面色复杂:“这么多年,你为什么都不为自己解释一句呢。我……”

那夜的旖旎春情,对于姜南仪来说,却是痛苦与折磨。

姜南仪面色平静,俨然参透生死:“我只是累了,我好久未曾回到家乡……”

他那样脆弱的淡淡笑着,金不移也笑着流下了眼泪,他靠近姜南仪,像他的怀中塞了一瓶药:“必要的时候,你便自己了断吧,这是我唯一能为你做的。其实,在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我就在想,世上怎么有这样的灵秀人物,要是我……”

他止住了话,在他的面上淡淡抚摸,待灯影一闪,身后人的利刃已经架在脖颈之上。

姜南仪望见眼前之人,紧紧忍受痛苦:“梵清波,你现在应该在秦王身旁,同他一起去北边,快走!”

梵清波望见他,眼中却是悲愤:“早知如此,我该杀了你,王爷被皇帝下毒,又被暗杀,到现在还念着你,和我走!”

金不移举起了双手,哈哈大笑:“我知道你们梵家狼刀的厉害,你走吧,权当我晕了。”

锁链劈开,金不移小心翼翼的抱起了姜南仪,将他送到梵清波的背上,他眼睛似乎湿润,却依旧挂着那市侩的笑容:“你这半辈子活得似鬼非人,日后……好好过活吧,至于我,我对你没做过什么好事情,还是忘了我吧。”

姜南仪望了他一眼,依旧是他初见的少年模样。

灯火闪烁,金不移的手还停在上空,他的嘴角只尝到了眼泪的苦涩:“可是我,注定忘不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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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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