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时这般注重仪态之人,今日略带狼狈的模样还真是少见。
“也就是说,这枚戒指您是随身携带的?”
“不错,我生怕放在府中遭人惦记,索性一直戴在手上。”
“那您昨日去过哪些地方,可否一一告知我?”
“昨日早朝之后,我便一直留在宫内,直到酉时才出宫。那时候,我清楚地记得戒指还在我手上。”
“之后呢?”
“之后……”
王尚书眼神有些闪躲,从怀里掏出帕子,妄图拭去额头上的汗珠,以掩饰此刻内心的慌乱。
杨舟见这大人迟迟不愿开口,和身旁的乐于时交换了眼神,深知此事必定不简单。
卢令并不急着开口催促,只是佯装不经意地遣散了周围多余的下属,留下身后用腹语交流的两人。
“现在您可方便接着往下说了?”
“之后……之后,我去了一趟飞烟阁。”
听到这三个字,乐于时忍不住厌恶地皱了皱眉,只是她站在别人看不见的位置,倒也无碍。
“等我回到府上,我就发现手上的戒指不见了。”
王尚书深知此话说出来并不光彩,但事关重大,他也无法刻意隐瞒。在掉脑袋面前,名声不足挂齿。
不过这区区名声,他也是能保则保:“卢大人……”
还没等他说下去,卢令就接过了话头:“王大人放心,此事未查明之前,我等断然不会随意声张。还请王大人在此处稍坐片刻,配合我的下属了解更多细节。”
他转过头,压低了嗓子,“于时,你跟我去趟飞烟阁。杨舟,你带人去王大人昨日经过的地方仔细搜查,切记不要遗漏任何角落。”
“是!”
“我……”
杨舟的大嗓门完完全全盖过了乐于时的犹疑,她也就错过了反驳的时机。
二人换上便服,免得引人耳目。
乐于时一向活泼,只是从出门到现在却一反常态地未说一字。
卢令侧目看了看身边的人,有些无奈,“我明白,你不愿去那种烟花之地。”
那人扭过头,樱桃似的小嘴高高撅起,“你既知道又何必勉强我来。”
“毕竟……你是女子,办起事来方便些。再者,飞烟阁也许并非你想象中那般不堪。”
“你是在为自甘堕落的烟花女子抱不平,还是在为你们’乐善好施’的男人开脱?”
“……你非要把问题想得如此复杂吗?”
“不是大人您教我的吗?凡事要往细了想,往坏了想,毕竟,人心叵测嘛。”说罢,还不忘投去鄙夷的眼神。
“可我没让你把这套用我身上。”
“您不是人?”
卢令愣了愣,不知她又要出何狂言:“什么?”
“既然您是,我为何不可把您往坏了想?”
乐于时双手交叉环抱在胸前,一副懒得搭理人的模样,卢令只好深吸一口气,不再同她多言语什么。
沉默尴尬的氛围一直延续到目的地。
天色尚早,远未到开门营业的时分,飞烟阁的门是半关着的。
卢令抬手轻推,示意身后的人跟上。那人离他三步之遥,摆明了不愿让人知晓他们是一伙的。
这还是乐于时长这么大,第一次进飞烟阁。
在她的记忆里,这家歌舞坊应当是比她还要年长些,里面的布置摆设看起来却崭新如昨。
屋子正中央矗立着硕大的圆形舞台,木质地面上则雕刻着一朵盛开的荷花。舞台四周被流动的池水围绕着,雾汽缭绕,而水池外便摆放着座位。
每一对桌椅皆被雕刻成荷花的姿态,层层叠叠,看似随意实则井然有序。
细细一品,倒也不难察觉,舞台连同座位共同合成了一朵荷花的模样。
乐于时不屑地扯了扯嘴角,明明是肮脏之地,却搞得像是什么雅致的地方似的。
就这片刻功夫,还未等他们去寻人,就有人热情地迎了上来:“公子和……”
那人收敛着眼神打量乐于时,一眼便知她不是普通人家的小姐:蓝灰色短袄素净雅致,底下衬着的湖绿色马面裙上拿金丝绣着图案。头上手上却没带什么首饰,想来是有意而为之。
更何况,哪儿有男子愿意带着自己的另一半来这种是非之地的。
但她依旧不动声色地展露笑脸,“和这位小姐,今日来所谓何事?我们呀,还没到开门的时候,您若是不介意,就先坐到一旁喝口茶歇息歇息。”
卢令倒是像对这儿熟得很,一眼就辨认出了眼前人的身份。
“张姨娘不必客气,我们来此处是为了办点儿公事。喝茶就免了,还劳烦您和您的伙计配合。”
说罢,掏出了六扇门的牌子在她眼前亮了亮。
张姨娘这么些年察言观色的本事练得不小,一眼扫到了牌儿上的姓名。
既然如此,他身边必定就是于将军家的千金,京城唯一的那位女捕快了。
六扇门名捕亲临,想必是出了什么不得了大事儿。二人身着便服,怕是此事不宜声张。
她滴溜儿转着眼珠子点了点头,“卢捕头有什么事尽管吩咐,民女定当全力协助。”
“既然如此,我们便开门见山了。昨夜,礼部的尚书大人可来过此处?”
张姨娘甩了甩手绢,脂粉浓烈的香气弥散在三人之间,“大人这么问,自然是来过的。”
“他都见了何人?”
“您也知道,飞烟阁的生意向来受诸位王公贵族的照顾,夜夜都是座无虚席。王大人来了这儿,那见过的人可是多得数不过来呀。”
“其中是否有可疑之人?”
“大人这是要小的的命,这一位位的皆身世显贵,民女可不敢随便猜忌。”
见这张姨娘一个劲儿地打着马虎眼,嘴上说着配合,心里不定在盘算些什么,乐于时忍不住想要上前开口,却被卢令用胳膊拦了下来。
“那王大人可与飞烟阁中的姑娘有所往来?”
“既然来了,自然是有的。”
“还烦请张姨娘告知姓名。”
“尚书大人位高权重,有幸同他共度良辰的,也不能是一般人。昨夜与他饮酒作对的,是我们这儿的花魁,蓝烟姑娘。”
“这位蓝烟姑娘现在在何处?可否让我等见上一面。”
“卢大人,这您可就说笑了。”
张姨娘转身坐到了一旁的扶手椅上,不紧不慢地说道:“现在还远未到开门时间,蓝姑娘又如何能出门见人呢?若是人人都能轻而易举地见到她,我这飞烟阁的生意怕不是不用再做下去了。”
乐于时小掌拍上了圆桌,却惹出不小的声响,“我警告你,别太得寸进尺。”
“此话怎讲?”
“配合衙门查案是每个百姓理应担起的责任。”
“哎哟,小姐莫生气,气坏了金贵的身子可不值当。我这也没说不让您见呐。”
卢令也不急着开口,站在原地等她继续往下说。
“卢大人身为男子,是不方便的。可乐小姐您不妨与蓝烟见上一见。姑娘家之间,有什么话也方便说的不是?”
乐于时蹙了蹙眉,没曾想她会来这么一出,语气中透露出些许震惊:“我?”
张姨娘点点头,也没等她答应,就朝远处的丫鬟摆摆手。待那人走到跟前,低声嘱咐道:“带乐小姐去蓝姑娘的卧房一叙。”
来这烟花纷杂之地,本就不是她所愿。现如今要她进那花魁的闺房,她更是千百个不愿意。
但事关重大,她如何好拒绝。大不了回了府就沐浴更衣,洗去一身风尘气。
乐于时咬着牙随那领路的丫鬟走了,离开时还不忘向卢令投去幽怨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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