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009

牛夫觉着牛马是一家,谁也不比谁高贵,于是没有相让,满载草木的牛车停在侯府门口,周序勒紧缰绳,定定地看着前边的牛车,隔着稀疏的枝叶,可以看到牛车尾端坐着一个女子。

而那女子跳下牛车转过身来,正是姜然!

承安候夫人坐着牛车招摇过市,周序傻眼了。

周序一时忘记为萧衍掀开车帘,萧衍等候了片刻,自行掀开车帘,眼前的景象使得他征愣了片刻。

姜然在牛车尾端也看见了萧衍,放下正欲搬下来的金桂,上前施礼:“侯爷。”

周序施礼:“夫人。”

萧衍从马车上下来,目光从她身上挪移至牛车上的草木,问:“这些皆是你一人采买?”

姜然点点头。

萧衍眼珠一转,微微勾唇,道:“周序,回府。”

“啊?”周序不禁疑惑地看了看那些草木,萧衍的反应出乎他的意料,即便是寻常的陌生人,萧衍知晓对方力量薄弱,也会伸出援手,譬如在博州城,萧衍带人在城中巡逻时,出手帮妇孺推一把满载的牛车。

姜然可是候府夫人,萧衍亲自迎娶的夫人!

萧衍踏上石阶,瞧着周序还愣在原地,回首轻轻勾唇,笑道:“周序,今日负重半个时辰。”

晴天霹雳!

周序登时跟上他,求饶:“侯爷,卑职一时出神.......”

“一个时辰!”萧衍打断了他的辩白。

周序微微噘嘴,垂首跟在身后,甚是委屈。

牛夫目瞪口呆地目送萧衍二人入府,口中叼着的草木悄然落地,竟然见到了传说中的承安候!

牛夫如同窥见了不得了的秘闻,双眼微瞪,握紧双拳抑制兴奋,坊间传闻果真不假,承安候即将与夫人和离。

坊间再次热议,若不是和离在即,承安候怎会允许夫人干劳神劳力的粗活,侯府门口相遇竟也没有半分怜惜,潇洒转身入府。

这一次,坊间的风声传入了姜然的耳朵。

北宁使团不日将会抵达京都,届时姜然伴随萧衍身侧。

姜然的素色衣裳与首饰横竖入不了管事嬷嬷的眼,为着讨萧衍欢颜,管事嬷嬷不得不从账上拨了银子,让姜然前去挑选罗锦与首饰。

珠玉铺内琳琅满目,玉凤形笄通体雅润,珊瑚点翠嵌珠花簪惹眼艳丽,银鎏金花头桥梁钗端庄尊贵,珠钗样式颇多,使人挑花了眼。

姜然缓步至乌木展架处,伸手欲拿一支金镶宝石蜻蜓簪,却不料白皙的手掌从旁处而来,夺去了这支簪子。

姜然循着簪子看去,只见一位粉面樱唇的娘子拿着簪子打量片刻,往一位娘子额后侧比量,扬唇一笑:“李娘子,这簪子与你今日所裁的新衣尤为相称,何不买下?”

李娘子嘴角略弯,道:“宋娘子,你这张嘴仿佛在蜜罐里泡过似的,甜言蜜语夸到人心坎里去了。”她斜瞥了一眼姜然,爽快道:既是相称之物,我买了!”

姜然看到了她的一瞥,不欲相争便转身离去。

“哟!”李娘子后撤两步挡在了姜然身前,笑意加深:“这不是承安候夫人吗?”

姜然微微一笑:“正是。”

“看到好物不免忽略了夫人。”李娘子指着宋娘子手中的簪子,问道:“夫人停留此处,可是也相中了这支金镶宝石蜻蜓簪?”

宋娘子轻晃手中的簪子。

“只是转悠看一看罢了。”姜然不欲与她们过多纠缠,“二位娘子,我先行告退了。”

李娘子再次伸手拦住姜然:“夫人,我们难得遇见。”她接过宋娘子递来的簪子,抬起姜然的手腕,将簪子放至姜然的掌心,道:“这支簪子当作是我们二人赠予夫人的见面礼。”

姜然掌心摊开,婉拒:“二位娘子,这万万使不得!”姜然将簪子拿起来塞回李娘子的手中,李娘子握住她的手腕,笑里藏刀,凑近些,道:“夫人还是收下为好,免得被侯府赶出门,穷困潦草之时还能当几两银子,有条活路。”

宋娘子拉回李娘子,簪子“哐当”落在地枰上,她责怪李娘子:“李娘子,和离是侯爷与夫人二人之间的私事,你一介旁人莫要多言。”

李娘子手指轻拍了一下朱唇,对姜然赔笑,歉意道:“夫人,我一时多言,您不要放在心上。”她俯身拾起簪子,放入姜然的掌心:“坊间都是些爱凑热闹之辈,许是哪个酒蒙子喝多了几两黄酒,胡说八道,侯爷绝不会私下托人写了和离书,要与你和离。”

两位娘子点了炮仗,听了个响,满意地离开了。

姜然呆立原地,眸光一黯,倏地别过脸去,乌木展架的双蝶纹菱花镜映出她咬得发白的下唇。

萧衍竟已托先生拟好了和离书。

姜然以为只要她安静地蜷缩在侯府一处角落里,如同在姜府那般,她就可以拥有一处遮风挡雨的地方。

却不曾想,命如浮萍,处于水中,随着风向东向西漂流,从姜府漂至侯府,接下来又该漂向何处?

马车缓缓驶回侯府,姜然泪盈满眶,她昂起头连连眨眼,企图让泪水流回原处,可面颊还是被染了泪妆。

姜然踏入府中,漫无目的地晃悠,如同失了神思。

侯府太大了,可再大,也无她小小容身之处,姜然坐在廊下的低矮栏木处,一缕日光斜斜映在浓睫上,将落寞照得无处遁形。

廊下那头传来了脚步声,姜然闻声回首。

“夫人,侯爷在正厅等您。”

周序是萧衍的心腹,必定知晓实情,姜然心中反复横跳,但双唇仿佛被黏住了,一路上也没探问一句。

萧衍的双指轻叩桌面,看着姜然入座,双手置于膝上,仍是垂首不语。

姜然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萧衍是个杀伐果断的人,在婚事上怎可容忍欺瞒调换。

和离只是迟早的事情罢了。

而现在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姜然等着萧衍开口。

萧衍搁下茶盏,缓缓道:“明日北宁使团抵达京都,本候承担相迎的任务,夫人明日须得陪我演一出戏。”

姜然闻言抬眸与他对视,睫毛轻颤,在眼下透了浅浅的淡影,像蝴蝶的薄翼,而眸中情绪深得望不见底。

萧衍唤她前来竟不是为了和离一事,只因还有利用价值。姜然想到这里,似笑非笑,朱唇微启:“我定当配合侯爷逢场作戏。”说完,她起身施礼:“若侯爷没有别的吩咐,我先行退下了。”虽是客套的语气,却带着不给人阻拦的坚定,姜然话音刚落,已然转身离了正厅。

萧衍看了一眼周序,讶异问道:“她这是怎么了?”他顿了顿:“她方才是给本候甩脸子吗?”

周序第一次看到姜然脸上带着些不悦的情绪,他惶恐地打圆场:“夫人今儿个一早就出门了,许是逛了许久,身子乏了有些精神不济。”

萧衍狐疑地看着周序,周序冲着他肯定地点了点头:“一定是这样。”

萧衍也颔首肯定:“你说的没错!”

翌日,北宁使团抵达城门口,萧衍与姜然的马车与使团相遇,在城门口上演了一出夫妻恩爱把家还的戏码,抢先一步入了城。

大梁历来重礼,使团当为先,即便是皇子銮驾与使团相遇城门下,理应让使团先行入京都。

毕竟客人远道而来,理应相让。

萧衍这些日子听礼部的官员念叨了无数次这句话,耳朵都快要长茧子了,他不认同也不出声反驳,抢先入城惊呆了众多官员。

幸而他们迅速合上了嘴,否则下巴快要掉在城门口的灰石地上了。

礼部的官员纷纷面露惶恐,指责道:“侯爷所为有失我大梁重礼待客礼节啊!”

“圣上若是龙颜大怒,我等礼部同僚皆要一同遭殃啊!”

“承安候一如既往地目中无人,竟敢在国家大事上违逆君意,以个人之所欲为先,有失体统!”

诸位官员皆等着永宁帝发怒,惩治萧衍。

永宁帝在长乐殿接见了北宁使团的几位主使,当着他们和文武百官的面训斥萧衍无礼失节,当即下令杖打三十,于长乐殿外行刑。

萧衍一声不吭,咬牙扛下了三十杖,文武百官闻之颤抖,北宁主使脸上渐显悦色。

北宁主使中有三位是北宁得力的武将,他们曾在战场上与萧衍交过手,深知萧衍狠厉,却也知晓他违抗军令一事,今日看了一出好戏,大梁永宁帝与萧衍已生间隙,难掩喜色。

萧衍忍痛步入长乐殿,永宁帝责令他一人跪在殿中听训。

众人散去,庄严肃穆的长乐殿只剩萧衍一人。

永宁帝身侧的贴身宦官躲在屏风后,过不多时,急忙地前来搀扶萧衍,心疼道:“侯爷,您受苦了!”

萧衍猛然起身,宦官绕到他身后,却见萧衍一袭渐染色广袖,通身以月白为底,自肩臂处晕染开肩蓝,坠至衣摆时已沉作墨色,腰背处的月白染上了斑驳鲜红,宦官皱起了眉头,从袖中掏出一个白瓷小瓶子递给萧衍:“侯爷,这是圣上特意命太医院为您调配的创伤药,外敷伤口处,几日即可见效。”

萧衍接过创伤药,走出了长乐殿。

周序立刻搀扶萧衍,眉头紧蹙,低声骂道:“这群狗奴才竟敢真的对您下重手!”

萧衍嗤笑一声:“他们也是奉命行事。”他缓缓走走下宫阶:“北宁人也不是傻子,戏要演的真,他们才会相信。”

周序颇为解气,道:“您今日这一出,便是在告诉北宁人,我们大梁不仅打得他们落花流水退回国境,来了大梁,我们不让他们先入城,他们便不能先入!”

二人缓缓步至宫门,演技生动地把戏演完整。

演技太好,连自己人也骗过了。

侯府的马车停在宫门口,姜然坐在里头足足等了两个时辰,才等到了萧衍。

到底是真真切切地受了三十杖,萧衍面色有些发白。

姜然一眼便瞧出了不对劲,下马车迎他。

“侯爷,您这是?”

萧衍侧首避开她的目光,淡然道:“无事,回府吧。”

周序扶着萧衍走在姜然前头,姜然终于看到了他背上的殷红,略一迟疑,她手指收拢成拳,终是凝视萧衍的后背,一言不发地随他一同回府。

萧衍曾下令不许姜然进入他的寝院,在院落门口处,姜然站立原地,黛眉轻蹙,唇瓣动了动似要开口说话,犹豫片刻,最终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回身之际,鬓边一缕碎发随风拂在面颊处,仍未舒展的黛眉,泄露了心绪。

萧衍入院时并不曾回头瞧姜然一眼,更没有让她入院的意思,姜然看着他瘦削的背影,不知为何,竟觉得有几分熟悉,且心中生出怜悯之意。

姜然回过神来,目光看向院中的牡丹,枝叶繁茂却无花蕾。

“花期虽未至,但我先借你哄哄冷面杀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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