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南疆暗探

奉笔取来的酒壶是细颈白瓷的,壶身还沾着冰鉴里带出来的湿凉水汽,凑近时先漫开一缕软香——不是寻常酒的烈意,是揉了三月桃瓣的甜润,混着瓷壶的清寒,裹得人鼻尖都软了几分。

薛瑀执壶倾酒时的样子是极为好看的,酒液顺着壶口淌进青釉盏里,是半透的琥珀色,映着案上烛火,便漾开细碎的金芒,像把揉碎的星子盛了半盏。那青釉盏薄得能透光,指尖碰上去是温凉的,杯沿沾着酒液的地方,凝着颗细圆的水珠,顺着盏壁滑下去,恰似桃花落瓣的痕迹,搁置在桌案上晕开一小圈浅痕。

姜晏先捧了盏凑到鼻尖,偏头轻嗅,眼睛先弯起来:“是去年春里那批桃花?闻着比先前更软些。”

他指尖勾着盏沿抿了口,酒液入口的瞬间,先是舌尖触到的绵柔甘甜,而后酒香在喉间缓缓散开,后劲儿却裹着点暖,恰到好处,不烧喉、不呛鼻顺着喉咙漫到心口,连带着他先前埋在心底不可言说的不顺心,都浸得软了。

薛瑀的青釉盏只斟了半分,他指尖搭在盏沿,没急着喝,只看着烛火在酒液里晃。案上烛芯噼啪跳了下,光影落在他眼睫上,晕得那点惯常的持重都柔了些:“这酒得慢饮,还未用晚膳,容易醉人。”

姜晏却晃了晃自己的盏,只觉得已有三分醉了,酒液在青釉里荡开涟漪,桃香裹着暖意漫得满室都是。

“就喝这半盏,不贪多。”他说着,指尖拎着酒盏碰了碰薛瑀的杯沿,轻脆的一声响,像把此刻的软香都敲得更浓了些。

窗外暮色渐显,廊下灯笼的光透进窗棂,在桌案上投下斜斜的影。酒盏里的琥珀色还在晃,酒香裹着烛火的暖,连呼吸都浸得甜润起来。

晚膳很快就摆上了,毕竟厨房早两个时辰就知道天子莅临的消息,早已准备妥当,纷纷拿出十八般武艺做一顿适合两位贵人,不显奢靡华重,又能看出点厨艺水平的家常菜——往常这般情形用膳也多是如此。

前菜两碟分别是凉拌藕尖和冰镇荔枝,前者用白醋和冰糖腌制半个时辰,脆嫩酸甜,后者去壳冰镇,清甜解燥,正适宜如今这天气开胃。

紧接三样热菜,玉髓豆腐是羹将嫩豆腐切小丁,配瑶柱、香菇丝,慢炖出鲜,勾薄芡而成,色像俱全。 松仁百合炒芦笋是鲜百合去衣,将芦笋切斜段,再与松仁同炒,闻之盐味清鲜。荷叶粉蒸鸡用少量米粉和清荷叶同蒸鸡肉,清香祛暑。

主食是江南贡米淘洗后浸泡一刻钟的鲜茉莉花再蒸煮,米饭带着清雅花香。汤品是一道丝瓜蛤蜊汤,丝瓜清甜、蛤蜊鲜醇,厨房将其慢煮一个时辰后去沙,汤清无油,解暑补水。

糕点是一份绿豆凉糕——也不知道薛府的厨子怎么做的,薄荷汁清甜渗入绿豆沙的清茗,姜晏尤为喜欢这个,便是将配方给御厨送去他也表示味道不一样,薛瑀表示将糕点厨子送进宫他也不依,非要回回来薛府吃这么一碟。

因着那叠密折,这顿晚膳开头便比平时都晚,期间还配了两壶桃花醉,与往常用膳时间也长不少。

一顿饭吃下来,薛瑀发现姜晏嘴上说着就喝半盏不贪多,结果不知不觉就把他手头那一壶喝个干净,最后还妄图来讨他酒盏里的!

这分明是吃醉了。

说实在的,薛瑀没见过姜晏喝醉,主要是以前没有什么对饮的机会,至多小酌一杯,是真一杯没再多。一则是天子圣上,应当不为酒困①,二则姜晏到底是他看大的孩子,现在也未成家,虽是至尊,却也是个半大孩子,于公于私,于臣于师,都该规劝些许。

当然,他也没迂腐到不让喝酒的地步,姜晏若提起,那必然是给的,就像今日这样。但是不知道是不是他小时候薛瑀经常提起酒色误人,这孩子就牢牢记下了,从来没畅饮过。

这下好了,姜晏真得宿在相府了。

薛瑀看了一直候在一旁的卓庆一眼,对方一直垂首静候着,好像不叫他他就绝不会抬头似的。

薛相心说我用膳吃点酒没注意到就算了,你作为提督大太监,一等一的皇帝眼前人,不应该关注着他的一箸一筷么,怎么还让他醉酒了。

他叫了卓庆一声:“卓公公,劳烦搭把手。”

卓庆这才连忙抬头应道:“不敢不敢,相爷这话折煞下臣了。”

他上前与薛瑀一左一右搀着姜晏道:“陛下酒醉不便挪动,薛相看安置在正房可好?”

此处膳房本就紧挨着正房,最是方便不过,没有再送去单独院子的道理,薛瑀自然应是。

姜晏显然醉了大半,整个人晕乎乎的,他大半个身体都贴着薛瑀,偏头挨着肩颈,尚未加冠散落着的半数头发披散在薛瑀肩背上,和对方的墨发纠缠着。

“相父……”他无知无觉地醉着,吐出的气息是温热的,桃花醉的味道。

走到正房门前,卓庆行礼欲退下:“下臣这就令人将明早的龙袍送来。”

薛瑀看着他匆忙离开的背影,总感觉像是有什么洪水猛兽在追他。

崔铭原先一直紧跟在薛瑀身后,见卓庆离开,忙要上前继续搀扶。

薛瑀微微摇了摇头道:“让奉砚打盆温水来,你看看府内各处的下人,今晚之事不可言论,注意敲打敲打,特别是别家的那几个。”

崔铭听明白了:“是,老奴这就去办。”

薛瑀小心搀着姜晏,避开屋内铺着的织金地毯边角,挪到拔步床前。雕花床楣下的鲛绡帐被轻轻撩起,露出铺着雪白锦褥的床榻。薛瑀将他安置在床上,缓缓扶着他的肩背放平,松了他束发的青色发带。

奉砚台将盛着温水的水盆放在一旁的案几上后就悄声退了出去。薛瑀打湿了锦帕替姜晏简单擦拭脸手脖颈,预备等他醒来再自行沐身。

最后他帮这个学生拢好衣襟,掖好衾角,正要起身离开,紧接着又被拽回床榻上。

薛瑀:?

他这才发现这孩子不知道什么时候紧紧地抓住他的袍袖,似乎有点不安。

薛瑀叹了口气,这么大孩子真得一个人睡了啊。他试图抢回自己袖子的归属权。

这孩子手劲儿拿捏太紧,薛瑀一时掰不开他,正在纠结断袖的必要性,突然发现自己想进了死胡同。

于是他把外袍褪了下来。

薛瑀轻轻阖上正房的门,吩咐奉砚注意里头动静的时候,姜晏睁着眼,攥着手里的袍子,片刻后把衣袍瘫在自己脸上。

我下次喝醉了一定整个揽着你。他狠狠地想。

姜晏:我轻易不喝酒,喝酒包醉的,放心吧您[好的]

①唯酒无量,不及乱:出自《论语·乡党》。意思是饮酒没有固定的限量,但一定不能醉到神志混乱、举止失仪,这是孔子提出的饮酒核心准则。

这张原本的两千一百字作者思来想去还是和第五章合在一起舒服,所以第六章是新的一章[可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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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酒醉留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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