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是要我出来吗？" 一个皮肤白皙的话少年从马车里面走了出来。他的汉话流畅，看上去还不到弱冠之年，穿着打扮和中原的商人无异。
可是他浑身上下散发出来的气息都不似中原人——尤其是眼睛，居然带了一点深紫。
"你好大……大胆……"孙教头一看果真是蛮人，且口气离透着自大的，顿时觉得怒火中烧。
可他又想不出自己到底想说什么了。“醉春风”的香味让他有点发昏。
紫眼睛的少年像是没听见，把手伸进衣袖，从里面掏出了一锭沉甸甸的……金子。
孙教头的眼睛瞪得和铜铃一般大。
他原是贫苦人家出生，幼时被遗弃路边，靠乞讨着有一顿没一顿的日子。十二岁饥荒爆发，听说当兵管饭，立刻就跟着一群草莽“改邪归正”，居然真的在燕都中谋了一份差事。
燕都破城之日，他混在了投降的队伍中，辗转到了平江，才谋得了这份守城的活计，还当上了小头目。
即便从手下和过往的商贩手中搜刮些碎银，可是这样大的金子，他还是第一次见。
孙教头眼睛都值了，毕竟，他一辈子也没见过这么大的金子。
“你……你……”他想说什么，结果被金光晃了眼，似乎连喉咙也被这沉甸甸的金光哽住了。
他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那团金子，声音都在发抖，“放他们进去，通文... 日后去、去城里拿一份！”
禁刀令算什么，眼前这少年手上的金子才是实打实的。
少年的紫色眼睛像是蒙了一层冰霜，他看着孙教头口水都快流出来的样子，兴趣缺缺地把那锭金子丢在了地上。
接着，他看也不看跪到地上去捡金子的孙教头，头也不回地头向着马车走去。
少年一脚踏山车板，手正要拉开帐子，却听到一个清脆的女声说道，“等等!”
刘殖不知何时已经挤到了人群前面。“这下可热闹了。”他冲着顾笑和孙三挤眉弄眼道。
顾笑在心里白了刘殖一眼。她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刘殖遇到正事一直恨不得钻土三层，遇到这种鸡毛蒜皮的热闹却一直赶着往上凑。
紫衣少年听到有人叫他，也有些惊讶。他回头一看，发现说话的是个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女子。
这个女子也是从一辆马车上下来的。她穿着一身鹅黄色的以上，画着柳眉，也略施粉黛。可掩盖不住一身病恹恹的气息。
“柳小姐……”孙教头光顾着看金子，根本没注意到城中有人出来。他心一慌，欲盖弥彰地将手上这锭金子塞到腰带里，可是因为手抖得厉害，那块金子直接掉在地上。
“这……这是……”他结结巴巴地说，“你可千万不要告诉知州老爷。”
柳小姐看了上去弱不禁风，说话气势却十分惊人。她盯着孙教头，一字一句说道：“佩刀的都要严查通文。你真的以为这么多年你干的事情，知州都不知道？这次总算被我抓到了现行。”
孙教头的嘴角和手都抖得厉害，“我保证下不为例，你能不能......能不能为我，向你爹求个情。”
柳小姐看似风一吹就倒的样子，心却坚定得很。她摇摇头，说道：“你不妨自己试试，和他请罪。”
顾笑偷偷问孙三，“这知州是谁，为什么这人怕成这样？”
“是平江知州柳章远。”孙三道，“是他当年凭一己之力扛下圣怒，不然天水坞之后，朝廷对武林盟赶尽杀绝，武林盟现在未必有旧部。看来这个柳小姐，是他的女儿。”
柳小姐转向那城门口排着的商队，说道：“禁刀令乃我朝规定，不可不查。只是天色已晚，不能再放人入城了。我在城门里给你们安排了一处歇脚地，你们可以先进城，待明日查明货物。”
她讲话语气虽轻，却并不慢，西金的商队也不知道有没听懂。
紫衣少年依旧少有兴致地看着她，甚至有些大胆的冒犯了。
柳小姐这次没有理会他的目光，而是向着自己身后挥了挥手。
城门边的守城兵士们全部都走了过来，亮出了腰间明晃晃的佩剑。
“不过你这样，贿赂城守，按照我朝律法是有罪的，现在人赃俱获，请你单独去一次衙门做客了。”她对紫衣少年说。
“做……客?” 紫衣少年重复了一句她的话，这句他真的没有完全听懂。
“我……不懂……”他第一次开口说话了，原来他的汉话还是有生疏的时候。
柳小姐皱起了眉头，这时候——
“柳小姐有所不知，西金有自己的习惯，先给钱给物然后做事是沙漠中理所当然的规矩。” 一直安安静静的孙三忽然插了一句话。
柳小姐看了看这个表情木讷的孙三，和他旁边站着的面无表情的少女和另一个有点壮实的少年。
“你们又是什么人?”她问道。
顾笑有点莫名其妙，孙三这么不喜欢凑热闹的人，居然会主动“挑事”。
然后他这么一挑，还真的成功吸引了目光。
“我们……”顾笑刚开口，被孙三抬手止住。
“我们是从北境前来此地做生意的商人。”孙三说。
他说得半真半假，可顾笑不由自主地看了下自己背着的重剑，心想要是柳小姐信了这个就见鬼了。
果然，柳小姐上下打量了他们三人一眼，最后目光停在他们的腰间，问道: “既是经商，为何如江湖人士一般佩剑?”
孙□□问道，“柳小姐可曾到过边境之地?”
顾笑心道，你这是欺负别人，人家一看就是长在深闺里面的小姐，怎么可能去过那种鸟不拉屎到处吃沙的地方。
果不其然，柳小姐答道:“不曾。”
“那你肯定不知，边境至此地行商之艰险。我们与外族商队语言不通，唯一的交流就是交换物品与钱币。即使如此，也是常有冲突。因此我们都需要带剑防身。”孙三说，然后指了指那队蛮族商队，“对他们来说也是一样。”
“先……当今圣上也懂胡人与我中原之地有所不同的道理，比如知道他们爱穿鲜艳衣服，七色皆备，因此刑典之外还有特旨，外邦之人着黄色紫色等皇家颜色者，无罪。”
紫衣人这次不知道为什么，听懂了，点头道:“他说的对。”
然后他转向柳小姐，居然学着李卯刚才的模样做了个揖，“入乡却无法随俗，多有得罪。”
在场的人都有些惊讶，没想到这财大气粗的蛮族少年，说起场面话来居然如此一板一眼。
“你会汉话?” 柳小姐忍不住问道。
紫衣人点点头，“父母说经商时会有用，幼时起就会了点皮毛。”
顾笑心道你这点皮毛还挺正宗的，可是碍于场面没有说出来。
她和孙三交换了一个眼神，灵光一现——她知道了孙三的想法。
西金的商队本是个行走的麻烦，能让开想尽量让开，可是看到这么显眼的商队，却是极好的掩护。有了这个显眼的青年，便再也不会有人注意他们三人是否佩剑、进城有何目的了。
这也算是卖了一个人情，虽然不知道这个家财万贯的紫衣少年是什么来头，是否领情。
果不其然，柳小姐听完孙三的话，面色稍缓，“那你们都去等待吧。若是查出来没事进城。”
紫衣少年点点头，边上的一个下人模样的人恭恭敬敬地走到他身边，低下头说了几句话。少年轻轻回了一句，那下人露出了有些惊讶的表情，似乎想说些什么，可是看到少年的表情时候硬生生把话咽了下去。
紫衣少年冲他们摆摆手，向孙三说道，“我们卖的是香料，本打算去燕都，只打算在平江落脚罢了。” 他瞥了一眼柳小姐，“我们人多，查起来费时费力，也不必要。我就带几个人，和这位大侠一起进城，你觉得如何？”
这是以为孙三是一个人来的。
顾笑和刘殖往孙三身边走了一小步。
这时候紫衣人才注意到了顾笑，他的目光在她背上的长剑上停留了好一会儿。
顾笑被他看得有些不快。
她一个姑娘家背着一柄这么显眼的兵器，明里暗里也不是没被看过，可是他们要么是偷偷摸摸看着，要么就是若无其事看一眼立刻移开目光，还从没有人看得这么昭然若揭，理直气壮。
她眉头一皱，正要开口，只听紫衣少年说道，“我的剑、和你的很像。”
顾笑想说的话被他没头脑的一句给堵了回去。
“是吗?” 她忽然想起这个少年也是来自西金，便顺口接到，“你的剑呢？给我看看?”
“放在家中，没有带出来。” 紫衣少年理所当然地说道。
没有带出来你说个什么....! 顾笑心想，却终是没有说出口。
紫衣人似乎因为这把剑对顾笑发生了兴趣，接着说道，“我叫耶文佩，你叫什么？”
”顾笑。” 顾笑答道。
“终风且暴，顾我则笑（注）” 少年紫色的眼眸望向她，“你有个好听的名字，让我想起了我的剑。”
“你的剑叫什么？” 顾笑本不想搭理，可禁不住好奇心。
少年眯起眼睛，语气里面充满怀念，“我的剑就叫终风。”
（注）《国风·邶风·终风》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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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入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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