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 3 章

道闸杆抬起,俞奏的车开进去。

电梯到了五层打开,俞奏往右走,低着头回复工作消息,全程没抬起一次,像回自己家一样,准确地到了精神专家诊室推门而入,关门就坐,张嘴就骂:“现在找你还得提前预约,这对吗?还我16块钱的预约费!”

电脑后面冒出一颗圆得可做教科书的头来,嘿嘿嘿笑得猥琐:“你这么有钱了,还在乎这点?”

医生长腿一蹬,办公椅滑到人面前,白大褂的左胸口袋上黑线绣着两行字,大字“何红酣”,小字“首枢第六医院精神科”

“怎么样?”他神秘兮兮地问。

“传闻,都是真的。”俞奏也凑过来,瞳孔震颤,面色惊恐地传递着情报,“我一去迟恒勋家里,一层跟废墟一样,茶几碎成蛛网,家具倒了一地,手指厚的玻璃屏风像你的道德一样稀碎,你猜凶器是什么?”

何红酣左手护腕,右手比八,食指向上,轻轻地吹了口气。

俞奏摇晃食指,否定他天真的想法,郑重道:“高尔夫球杆,甚至还插在遗体之上。”

两人对视中直起腰来,具看到对方眼里的震撼。

“独立完成这么庞大的工程?”

俞奏点头。

何红酣鼓掌三下以示祝福:“你小子有福啦。往后我愿意无偿为你诊治,挂号费留着去隔壁的五院吧。”

首枢第五医院,有全市最好的外科和最快的救护车。

俞奏闭眼长吸一口气,攥拳如同宣誓,坚定道:“目标改为,活下来。”随后又泄气地问,“真的没可能痊愈吗?”

何红酣咳嗽了两声,回到自己的电脑前,摆出专业态度来:“目前没有。大部分都是完成自洽后勉强表现地像正常人,学会了把炸弹的导火索藏起来,但还是会,砰!”

何红酣做了个爆炸的手势,俞奏缓慢仰倒在椅背上,无力地蹬着椅子转了个圈:“好可怕啊。和我的理想型完全不一样。”

“放弃吧,你这辈子和温柔可爱的老婆无缘。”

“少诅咒我。”

“诱因是什么?”

“迟恒勋拽了他的项链。我没见到人,也不知道项链什么样。”

何红酣点头,手指在键盘中敲击更新,上面是根据俞奏每回收集到的资料进行的人格描写:“很好,PTSD、IED、BPD任选。”

“说点我能听懂的。”

“简单来说,他有严重的心理障碍,情绪无法自行调节,导致行为不可控,符合你之前说的初高中的行为以及我刚说的理论,还蛮典型的。再简单些,就是战斗,一触即发。”

俞奏听完,脊背更弯,滑下了椅子,颓废地仰头看着天花板。

接手与隆明显是要他背锅,俞奏不可能让母亲负债。可这婚约却让他想不明白,一个大学音乐老师,有什么可值得联姻的。

对此,邵远的解释是:“他和你可是有百分之九十的匹配度。”

基因谱系匹配数据文件被邵远的秘书推过来,俞奏连看也不看,反问:“和我有这么高,那和邵劲砜也不会低。”

“是,所以他本来是和你弟弟结婚的,但现在,你的了。毕竟对方要的是和与隆继承人结婚。”

俞奏在被迫答应之后,立刻着手搜集杜片笺的资料。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杜片笺竟然有精神病史,且履历辉煌。难怪风流成性的邵劲砜会主动放弃。

是以俞奏换了个思路,是不是杜片笺的父亲有着邵远的把柄,可又想不明白他捏着这把柄不套现,要一个穷得一眼望到头的继承人名号干嘛。

何红酣气势豪迈地左击保存,虚假的诊断结果终于编完,伸个懒腰把八卦的心也伸出来了,挪到俞奏边上问:“你老婆长什么样?我看看。”

“注意你的措辞,何主任。不是我老婆。”

俞奏从手机里调出一个视频来,两个色差极大的脑袋挨在一起,看着手掌大小的手机,何红酣感叹:“嚯!够漂亮的!你多疑个什么劲儿!没准人家可能就是家里有点困难,不得已傍个金主而已,你给钱就完了。”

“不像。没跟我要现金,我说过了,我到现在都没见到人!”

俞奏左思右想,又觉得好像也有这个可能,与隆集团的账做的以假乱真,一般人还真看不出来它要完了,何况杜片笺的父亲也是个学者,被邵远骗了也不无可能。只是儿子联系不上,爹更是失踪人口,一切无从考证。

“那像什么?你以为为五斗米折腰很容易吗?你以为我不想傍个大款吗?那该死的自尊就像鬼一样缠着我扔不掉!”何红酣咬牙切齿,右手攥拳猛锤桌面,发出几乎没有的一声响,毕竟这个桌子是公共财产,打坏要赔的。

“要是只要钱就好了。”视频已经播完,停在是否重播的界面,俞奏轻轻叹息。

“那咋了,真是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不要给我!”

“给你吧。”俞奏不解,你以为是什么好事吗?

“好,录音了。”何红酣高兴地将手机的录音键暂停,重命名为“俞奏给的老婆”保存起来。

俞奏无语了好一阵才说:“何红酣,我多疑你功不可没。”

“傍金主做不到,但是坑兄弟还是可以的。”何红酣晃了晃手机,朝他抛了个媚眼,笑得像半年没发的奖金终于下来了。

半山别墅中,钢琴静静伫立在落地窗前,阳光斜切进来,给人披上一层薄而透亮的绸缎,上下浮跃的手指指挥,琴键乖顺地应答。

听到琴音的迟恒勋迫不及待地下楼,伫立在楼梯边着迷地看了许久,甚至愿意生命就此定格,没有过去也没有未来。

一曲终了,迟恒勋意犹未尽,看向杜片笺视线所向。

琴盖上矿泉水瓶被剪了三分之一,上面插着白色风信子。红玫瑰装饰在落地窗旁,寂寞地与同类抱团,迟恒勋愣愣地想:应该换成白玫瑰的。

察觉到迟恒勋的到来,杜片笺只微一侧眼便收回。

道歉的话很难说出口,迟恒勋这辈子也没冲谁道过歉,话在心里嘴里转得没了原来的模样,出口已是:“片笺。这钢琴还好吗?”

本来以为又是没有回应的话,却得到挺好的,三个字的回答。

透亮如清泉的声音瞬间洗涤迟恒勋阴霾的心,他原谅自己了!

迟恒勋看他的视线又转到红玫瑰上,心里大喜似乎又发现一点他喜欢,可以用来讨好他的东西——花。

迟恒勋说:“喜欢吗?我给你做一束红玫瑰放在房间。”

杜片笺起身,拿起水瓶绕过迟恒勋往楼上走,语气淡淡:“不用了。”

“你不是喜欢吗?”

“玫瑰切茎太短,活不过今天。”

“那我每天都给你送。”

杜片笺上楼的脚步一顿,迟恒勋跟在身后的脚步也顿住,仰望白灰的衬衫背影心里直打颤,可最终杜片笺还是没有回头,径直往楼上书房走去。

书房是扇形,两面墙高的书架上各式各样的书。

迟恒勋不喜欢读书,甚至都不喜欢靠近书房,甚至看见都烦,但这房子的钱是他老子出的,偏偏迟父最看重读书,说什么也要留一间做书房,甚至规定了大小面积。他的反抗只是让书房被设置在了二楼的角落,但设计师尽职尽责,尽管形状崎岖还是物尽所用,尽可能地扩大了放置空间。这些书买来他甚至都没翻过一本,全是用来装饰用的。

可杜片笺很喜欢读书,偶然发现了这间书房后,一天恨不能有二十五小时泡在这里。原本未拆封的书也都有了翻阅的痕迹,偶然有一本幸运之子甚至能有他铅笔的批注。

杜片笺将花瓶放在桌子上,眼神扫过书架。迟恒勋当然不会放过这个能为他排忧解难的机会,自信中带着小心翼翼问:“你要什么书?”

他虽然不知道在哪里,但是可以命令人立刻买来。

杜片笺取出一本《堂吉诃德》翻开扉页,确认是西班牙版本,走到书桌边落座,随口问:“昨天你的电话一直响,是谁?”

“赵峻节,找我问他的一个项目的审批进程。”迟恒勋在他对面坐下,撑着下巴目不转睛地注视,日夜相对,仍是不够。

“收手吧,你也很不方便。而且快要开学了,你关不住我的。”杜片笺的手翻过一页,随口说道。

迟恒勋立刻坐直,手指无意识蜷缩,绷得发白:“我就是想和你多待一刻。”

杜片笺又翻过一页:“作为老师,我不想毁掉任何一个学生。”

凳子后退发出巨大的声响,迟恒勋猛地站起来,脖颈也绷出青色的血管:“为什么我和你就是脱离不了学生和老师的关系?再有几个月,我就不是你的学生。”

杜片笺合上书,抬头直视他:“我一直在给你机会,如果我报警,你的未来就会彻底断送。”

迟恒勋气得七窍生烟,但和杜片笺刚刚和好,他不想再次冷战或者热战,转身踱步撞倒了椅子,才从声响中勉强维持理智,说:“我不怕那个,我就是想和你多待一会儿,为什么不行?你不一直说要走,开学我自然让你去学校。你就不能顺着我一次?”

杜片笺沉默,似乎在考量迟恒勋说的话的可信度,最终还是一抬眼,问:“我在这儿待一个月,你会放我回学校。”

见杜片笺有松口的迹象,迟恒勋立刻回答:“对,没错!”

他太想和杜片笺好好相处了,只要能好好相处一天,就能相处一周,一个月,一年,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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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载中向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