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凛冽,踩在厚重的积雪上,每一步都走的艰难。
方绮音在前方领路,一众官兵中为首的那人名唤郭伯风,听说刚入衙门不足两月,身形健硕,孔武有力。
众人行至院中,雪地中足迹凌乱,各种架子被推到在地,茂盛生长的青菜被践踏,混乱程度堪比抄家现场,屋内更是惨不忍睹,家具物件东倒西歪。
小姑娘红着眼睛,可见哭了不少,看起来孤单无助。
“这安平侯可真是狠心,将一个小姑娘丢在这里不管不问。”其中一个官兵呸了一口,“真是忘恩负义,想想以前孟家风光的时候,他上赶着求娶,如今孟家没落,他就这么苛待她们母女。”
“谁说不是呢。”
方绮音能察觉到他们目光中透露出的怜悯,她轻轻垂下眼睛,无从为她的父亲辩驳一句。
刚来的时候,她一直抱有希望,父亲只是一时冲昏了头脑,等他消了气,就一定会来接她和母亲回去,这一等就是半年,他没有来过一次,连只言片语都没有,就连母亲的丧事也是草草了事,他好像已经忘记了她们的存在。
明明他们以前那样恩爱,明明她以前生活的很快乐。
“当着小姑娘的面,你说这些做什么。”郭伯风暗示性的瞥他眼,手掌按在剑柄,目光落在那个粉雕玉琢的小姑娘脸上,今日这种事,他日难保不会再出现,她一个人实在不安全,嘴唇轻动,还没来得及说话。
“他们又来了。”方绮音仰着小脸,似乎是有些恐惧,眼睫颤了下,往他身边挪近两步,水灵灵的眼中闪烁着信任。
“别怕,我们会把这些盗贼抓起来。”郭伯风义愤填膺的说。
那几人追着段迟烨到此处,看到眼前的官兵方知中了计,当即就要撤退。
但官兵早已提前部署,哪里能让他们逃走,那几人很快败下阵来,就在活捉所有盗贼准备将他们带回府衙时,几人竟接二连三的服毒自尽。
方绮音瞪大了双眼,惊恐的看着倒地不起的那人盯着自己,抑制不住的喊出声音。
段迟烨侧步上前,挡住了身后的血腥场面。
小姑娘被吓的花容失色,双目圆睁,浑身颤抖,仿佛一碰就碎的瓷娃娃一般。
他弯下腰握着她的肩膀与她平视,手掌下竟是如此瘦弱纤薄,他尽量放轻声音,“我们进屋好不好。”
方绮音已经听不清他在说什么了,极度的恐惧充斥全身,脑中不断浮现那骇人的一幕,挥之不去。
段迟烨本想扶着她往屋内去,但她太害怕了,浑身僵硬,连步子都不知道迈了,他干脆直接将她打横抱起,进屋后小心翼翼的放到椅子上,不断安抚她的情绪,“别怕,别怕。”
“已经没事了。”
良久,她的眼睛慢慢回神,眼前不再是令她恐惧的画面,而是一个极其好看的清俊少年,或许是他的目光太过温柔,让她渐渐放下警惕,忽然紧紧抱住眼前这个人,寻求一丝安全,“我,我害怕。”
怀里的小姑娘抱着他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如此场面让他有些迷茫和无措,他不知道该怎么哄小姑娘,僵硬的抬手拍了拍她的肩膀,“他们已经死了,没什么好怕的。”
小姑娘哭的更大声了,她抬起头,湿漉漉的眼睛望着他,颤颤巍巍的问:“为什么会死?他们为什么会死?”
段迟烨沉默不语,因为他们是死士,被官府抓住,唯有死路一条。
“你,你是什么人?”方绮音问,她的心中隐隐有所预感,眼前这个少年一定是非富即贵,他为什么会被追杀到此处呢?
“我叫阿烨。”段迟烨垂下眼睛,所有的情绪都被掩藏,无从窥视。
沉吟片刻,他又补了一句,“我不会伤害你。”
郭伯风随手把倒地的支架扶起,双手背于身后左右踱步,待屋里的哭声彻底停止,他才敲了敲门踏进屋内,神色严肃道:“我有些问题要问你们。”
方绮音抹掉眼泪,单纯乖巧的看向他。
“我看他们可不像是普通盗贼。”郭伯风上下打量着段迟烨,“他是谁?”
段迟烨久久未答。
这让郭伯风心中警铃大作,这件事绝没有那么简单,眼前这个少年是谁?那些人为何去而复还?又为何会全部自尽?
每一处都透露着蹊跷与诡异,“如果你不能回答,只能跟我一同回衙门接受询问。”
少年依旧沉默着,目光却落在方绮音的脸上,似求助,又似试探。
“他是我的朋友。”方绮音眨了下眼睛,攥着衣袖委屈的说:“那些人突然闯进来,粗暴无礼的把我家中翻了个遍。”
这倒是无可反驳。
“若是盗贼,为何又要去而复还?”郭伯风又问,且是追着这少年回来的。
方绮音看了段迟烨一眼,突然语气凶巴巴的说:“都说了让你不要冲动,不要去报仇,他们那么凶那么可怕,我们哪里打的过呀。”
小姑娘眼睛一眨,一滴滚烫的泪珠滑过苍白的脸颊,委屈巴巴的说:“我们忍一忍就好啦,今天幸好是郭大人来了,不然他们把你打死了怎么办?”
“……”段迟烨抿着唇,半晌才憋出一句,“谢谢郭大人。”
“对的对的,谢谢郭大人,大人真厉害。”小姑娘眼睛亮亮的,语气中充满了崇拜与感激。
郭伯风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头,“这是我们的职责,应该的。”
-
所有人都离开后,院子变得空荡,安静的只有些许风声。
小姑娘看似柔弱,却又好像没有那么柔弱。
方绮音在屋里收拾残局,一件件捡起散落在地上的东西,拍拍尘土,整齐的收起来,小身影忙忙碌碌的。
段迟烨挽起袖口,劲瘦有力的手臂露出来,他将书架扶正,捡起散落的书籍,拍拍灰尘,看了看书名,都是她这个年纪应读的书,几张抄写的簪花小楷,结尾处画了一只小狗,憨厚可爱,引得他笑了一下。
小姑娘听觉敏锐,立刻转头看过来,捏着纸张的那只手骨节分明,修长匀称,她面无表情的问:“笑什么?”
她的字有那么招笑吗?
“画的真好,让人心生欢喜。”段迟烨看着她,小姑娘似乎是生气了?
他抿抿唇,有些忐忑,“只是刚好看到了,不是有意窥探。”
方绮音忽然想起来自己随手画了小黄,脸色缓了缓,转身继续收拾衣柜。
段迟烨收拾好书架,捡起零碎的物件问她,“这些放哪里?”
小姑娘伸手指了一下,“那里。”
“这些呢?”
小姑娘又指了一下。
两人的对话简洁单一,直到听到院中传来惊喊声,“我的天爷啊,这是遭贼了吗?四姑娘!”
冲进来的是每日给她送饭的小厮,他火急火燎的跑进来,看到方绮音的那一刻长长地松了口气。
方绮音的祖父方老爷子住在青州老家,喜爱游历山水,孟氏临终前曾多次去信,望他能抚养方绮音,但一直没有收到回信,孟氏去后,她的贴身侍女香盈亲自去往青州寻人,若他日回来接人,却发现四姑娘出了事,这罪责他可担不起啊。
幸好,幸好四姑娘无碍。
小厮抹了一把额头莫须有的虚汗,“这是怎么了?四姑娘,这是谁啊?”
“他迷路了。”方绮音懒得跟他解释太多,随便找了个借口。
“四姑娘真是人美心善。”小厮将食盒放在桌面,谄媚了几句,又道:“这屋里是怎么弄成这样了?”
方绮音懒懒抬眸,从前母亲在时,没少给他银子好处,但他却愈发贪得无厌,后来用来寻找孟连云花的银钱如流水一般,她们的积蓄越来越少,他也变得轻蔑怠慢,近几日香盈姐姐去找祖父,他又变得殷勤起来,可真是能屈能伸啊。
她轻轻笑着,“你这么关心啊,那你先去把院子收拾干净,我再告诉你。”
小厮犹豫了一下,这明显是把他当苦力,他才不会上当,有些着急的说:“我想起来还有些事,四姑娘慢用。”
说完,脚底抹油一般跑了。
方绮音打开食盒,两个素菜和白粥,清淡寡味,她拿出来放置在桌面,看向站在案桌旁的少年喊:“吃饭了。”
“看在你帮忙收拾屋子的份上,饭菜分你一半。”
“多谢。”
两人相对而坐,见他迟迟未动筷,方绮音忽然扬起笑容,“没吃过这么清淡的饭菜吧?”
小姑娘眼眸清澈透亮,叹了口气,“眼下只有这些,你若不喜,早早离开吧。”
他并非是看不上,只是饭菜分量并不算多,他朝屋外看了眼,神色晦暗,“天色已晚,我……无处可去。”
方绮音也看了看天色,天黑,路更难行,她想了想,说:“你可以留一晚,待明天天亮再离开。”
他的来历他不愿透露,她也不会过多打探,只愿能安稳过了今晚,待他明日离开,希望日后也不会再给她带来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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