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中离易梦家说远不远,说近不近,总之,她不用住宿,但需要早起。
开学第一天,易梦就迟到了。
老师在台上点了三次名,她才大汗淋漓扶着门框喘着粗气喊“到。”
于是新同学们在高中第一个认识的名字叫易梦。戴着眼睛的班主任没有多计较,点点头就把她放了进去。易梦找到角落里空的位置坐下,继续小喘着气,一路火光带闪电,肺差点没跑出来。
这时,她的眼前突然出现了一瓶水,前面长发女生微微侧过身来笑了一声:“没开封过的,你可以喝哦。”易梦微怔,并不是因为水,而是眼前的女生。在人生中第一次见周莉君的时候她就被惊艳了,这可能是她在青春期见过最漂亮的女孩子,杏眼涟漪,樱桃小口,白肤乌发,明明很具中国古典美人的特色,眉眼浅笑间却多了几分洋气的精致,是个可以拍电视剧的美人。
显然,不是易梦有这个审美,开学不过一个星期全年纪都知道335班有一个叫周莉君的美女,在易梦眼里周莉君大概就是电视剧里的那种大家闺秀,生的貌美不说,家世还好,听说父亲是大学教授,国画大师,书香门第所以把女儿教的也是知书达理,落落大方。
就连名字,莉君莉君,听得就是一副高贵华容的牡丹之象,一定是父母翻遍了书籍所想。哪里像易梦,简简单单,毫不起眼,就像现实中的她一样。
一开始同学们都以为能在第一天就堂而皇之迟到的女生能有多么特立独行,结果后面是大失所望,这是一个安静到过分的女生,高一新学期新面孔,大家基本上都争先恐后的表现自己,班选会上一片沸腾,周莉君不出意外拿下学习委员的位置,其他人也纷纷发表竞选演讲,易梦却安静坐在座位上一言不发,老实讲,长的好看的女生总是能博得几分关注,易梦没有周莉君生的漂亮,但清淡小家碧玉的长相在青春期荷尔蒙爆发的年纪也容易让人多看两眼。
可看着看着的,他们就发现这个叫易梦的新同学无趣极了。她似乎做事永远比别人慢一拍,女生们聊八卦她不会插嘴,男男女女课间打闹她也只会坐到位置上看着她的杂志,她接收信号的天线也总是断路。
老师叫她起来回答问题,都需要叫两声,她才慢悠悠的站起来。
成绩也在中上位置,数学永远在及格线上上下下,英语一般,唯独语文成绩能游个班级前几,语文老师偶尔会拿出她写的作文夸奖两句,除此之外,她可以说是毫无存在感。
如果不是后来杨钟离的出现,那么她就和人们记忆里大多数普通同学一样,不起眼,不出众,不让人讨厌,但也不会多受人喜爱。等到许多年过去,他们也是最先让人遗忘的一批。
如果是这样,已经是天大的幸运了。
可偏偏,杨钟离出现了,他让易梦原本平静如水的学习生活掀起了一阵狂风骇浪,她在风浪中被击打的遍体鳞伤,拼尽了全力爬回岸上,又被重重踩上一脚。当她苟延残喘趴在沙滩上,阳光明媚的夏天,他们说说笑笑走向光明的未来,全然忘记了身后还有一个奄奄一息的女孩。
很多年后,青葱少年少女们长大成熟,提起学生时代的人时,往往只记得两个极端。优秀如周莉君与杨钟离这样光彩熠熠的人。另一个,卑劣肮脏活着角落里的虫子,比如易梦。
高一下学期,位置根据考试成绩来选,学习成绩第一的先进,越后面的后进。第一是周莉君,她选择了第三排的位置,那是一个好地方。
易梦成绩中游,进去的时候空位还有很多,她做到了第五排靠窗的位置,上晚自习的时候,抬头便能看见夕阳余晖,这也是一个好地方。
高一下学期过去了一半,易梦依然成绩平平,社交寥寥,她不是一个善钻研的人,解不开的代数几何就放着吧,喜欢的课文如《包身工》《逍遥游》就要翻来覆去几遍几遍的读,常常老师在上面讲着,她在下面想着,幻想自己变成了里面的大鹏,“鹏之徒于南冥也,水击三千里,抟扶摇而上者九万里,去以六月息者也。”她会飞到哪里呢,西域的荒漠,云贵的山峦,江南的青柳,漠北的雪原?
当然,她还没有想明白,就被语文老师腰间的小蜜蜂给“叮”醒了。按照语文老师的原话:通常上课时候的问题,都是要留给这样的同学的。
易梦低着头站起来,不敢看黑板,也不好意思看周围同学。还好她语文温习的好,通常满脸通红的站起来,两分钟后又在老师“请坐”的口令中满脸通红的坐下。
不过数学课她就没那么好运了,她站的时常取决于老师离下课多久点她名的时常,运气好站5分钟,运气不好,38分钟。
虽然如此,她依然死性不改,一个人的身体是有限的,但思维却是无限的,别人看着她发呆,却不知道她早已如逍遥游中描写的一样遨游于天地间,对于此,易梦是满意的。在高一的大半年里,她就这样过着平静但是有趣的校园生活,直到离放暑假的前一个月......
那天课间,易梦正趁着时间看着才买的杂志,突然四周的打闹喧哗顿时安静了下来。她抬头望去,班主任领着一个高个子男生走了进来。男生容貌清俊,身材修长,是学生时代吸引人的存在,班上的女生不约而同把头转向了讲台,看了几眼又低头笑着窃窃私语起来。
“介绍一下,这是我们班新来的转校生,以后大家要多多照顾新同学。”班主任清了清声音,对着男生说道:“介绍一下你自己。”
男生笑了笑,眼神瞟到窗边的位置:“大家好,我叫杨钟离,刚从省会转学过来,以后多多关照。”
这是他们幼儿园以后,时隔多年,再一次坐到了同一个空间里。
放学在食堂易梦开始询问起了杨钟离回到南州市的原因,提到这个,他十分轻描淡写的说道:“老爹把合伙人坑了,直接送进监狱了,套了一大笔钱,省会不好混,想来这里当龙头。我妈也打算和发小合作做些生意,总得来说,南州市好,就这样。”
易梦:有这么说自己老爸的吗?不过......命运啊。
“这两年我没事就会发□□给你,你都没怎么回过我。”男生的语气含着一丝怨怼,犹显得对面人的没良心。
易梦颇具无奈,“我家里的电脑早被我妈搬到店里了,我又不怎么去门市上。”和网络自由的杨钟离不同,易梦连个诺基亚都不配拥有。唯一的电子设备大概也只有枕头底下的MP3了,在同学们偷偷上网看网络小说听音乐的时候,易梦还保持了优良的听MP3的传统。
而MP3,回复不了□□。
“那这两年过去你还记得我不?”杨钟离的表情十分认真,仿佛在询问一件很重要的事。
易梦觉得他有点白痴,不记得自己能一眼认出他,但还是点了点头:“记得。”
很多年以后,易梦忆起这段青葱往事,才发觉,或许他当初想问的是,你想我了吗?
杨家搬回了南州市,但不会回到原来的地方。杨新虽然干了黑事,但也拿了一大笔钱,一家人直接在新开的别墅区首付了一套房子,环境优美,交通便利。杨钟离想邀着易梦过去看看他的新家,但易梦想到大嘴巴害他们家遭冷眼的杨父杨母,瞬间没什么想法。她这个人分得很明,杨钟离是好朋友,但她可一点不想见到他爸妈。
杨钟离无奈笑笑,他们父母的事,没个几年是忘不了。
易梦还想开口说点什么,大地突然微微晃动起来,她顿时懵了,怔住说不出一句话。
杨钟离火速拽着她冲到操场,颤着手安抚她,眼睛则不刻不眨的观察着四周。周围的学生们吓的惊声尖叫,恐慌的情绪瞬间传遍整个操场。
没多久他们从老师口中知道隔壁市遭了地震,威力震坏了一个区域,还延绵百公里到了南州市。
电视新闻,铺天盖地都是灾区情况。南州市几乎派出了能调动的所有人手。
易梦默默听着,心里很不是滋味,08年以后,地震这个词都频繁了,她总担心自己会不会死于意外。
南州市信号恢复没几天,易梦他们就开了学,开学第一天便是组织捐款。父母在上学之前便给了200,100捐款,100早餐钱。
易梦把100放进捐款箱时又默默拿出了自己存的几十块钱零钱,一起捐了。
整个过程,班上没有人说一句话。
课间时,易梦从水房接热水回来,听见某个班上传来阵阵骂声,她走近一看,与他们班同款捐款箱旁站着一个老师,正指着前面低着头的学生说道:“我说了,捐多捐少是个人心意,但是这种大事,你一分钱不捐合适吗?做人一定要有爱心,实在不行,给你爸妈打电话,让他们送钱来。”
这时,底下传来一时戏谑高呼:“老师!他没爸妈的!”
那个男生闻言,头埋的更低了。
她探眼过去,看不清男生样貌,只瞄见脖颈有一处白色印记,
上课铃响了,那个老师不满的白了他一眼,挥挥手让他下去,把捐款箱抱开准备上课。
易梦望着那个屈着的背影,捏了捏兜里的钱,不知哪里来的勇气站在门口喊了一声:“报告老师,我刚刚捡到你们班同学丢的100块钱。”
面对老师的惊愕,易梦从容的指了指那个背影:“就是那位同学。”
听到熟悉的声音,那个男生惊讶抬头,看向门口的女生。
“可能是要捐款的吧。”易梦笑笑,在察觉自家班主任已经从后面经过时,表情瞬间凝固,匆匆把钱递给老师,头也不回就跑了。
窗外光线交错,折射入室,落在女生离去的位置。
她的匆匆一瞥,成了他的一眼万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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