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 2 章

“小舅!”

“嗯?”

秦怀生抬起雨伞,同站在台阶上的少女对上视线。

李婉清,秦怀香最小的女儿,今年十八,正准备着明年的高考。

但一整个李家上班的上班,吃奶的吃奶,这么算下来,也就只有这个学生还有些功夫在。

所以基本每次去外头寻秦怀生,都是李婉清。

秦怀生正想着方城这个朋友,冷不丁就被李婉清叫了停。

这时侯他才发觉屋内似乎在小声争吵。

女人委屈抽噎,男人拦声劝阻,还有小孩减弱的哭声。

李婉清隔着纱门看了眼,收了伞,高声回他。

“我看你在愣神,想什么呢?快进来。”

仿佛在应和李婉清,屋内忙不迭走出个两鬓斑白的妇女。

秦怀香在围裙上草草擦了受,接过伞,看着秦怀生身上半干的衣裳,皱起眉头上手抚平,不忘轻声训斥。

“下着雨还要出去,明明这两天就说着天闷要来雨。”

屋内人不多。

只有老大家两口,和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

“去!洗了手再吃。”

秦怀香拍拍偷吃的李婉清,顺带留了个任务,“让你小舅换身衣裳,就头两天咱们买的那身。”

秦怀生和李婉清出来时,屋内格外压抑。

饭后,秦怀香把小孩抱在怀里,直等孩子睡得熟了,她好像才终于做出决定,艰难开口。

“暂时,我就不去上工了。”

这话一出,屋内几双眼睛全都朝她看了过来。

张张合合几次,秦怀香才叹息着将决定说出。

“我这段时间给怀生跑了跑,明天开始,先让怀生上纺织厂当个安保,就是吃饭得来回跑着,这是怀生工作的事儿。”

“再有第二个。你们都在外头住着,往后家豪要是没空带,就给我送来,等家豪和佳佳都能上学了,我再出去找活。”

“这事是多啊,老三要离婚,老二要结婚,你们家是过的最稳当的,过日子嘛,不就是互相包容,你强我就弱点,你弱我就强点,没什么过不去的坎儿。”

“这段时间,事多,辛苦舒然了……”

点了名的李明善和孙舒然虽然没人开口,但只消看上一眼就能知道,两人间的这场仗过去了。

秦怀生没料到,这屋子里最先开口的竟然是李婉清。

“那我呢?”

李婉清顶着压力,环视一圈,抬手抖了抖两条麻花辫,撒娇卖乖。

“有了小的忘了大的,你们没人要我啊?都没人要,那我可就跟小舅去看大门了。”

估计是李婉清先笑出了声,屋内压抑的气氛少了许多。

秦怀生扯了扯嘴角,生硬笑着。

搭在膝上的指尖,揪出一道道裤褶,他垂眸,将胸腔那股酸涩压了下去。

夜半,无云。

李家小院子里,纱门轻轻扫过地面又回到原地。

院门外那颗高高的枣树上,立着一个小小身影,黑黢黢的羽毛若是在阳光下,是五彩斑斓的靓丽。

怀生看它入了迷。

只觉这月光也能让那一片片羽毛绽放异彩。

肩膀突然袭来一只手。

他被惊了一下,也惊走了那树上的乌鸦。

“还不睡?”

秦怀香拿着小凳坐在怀生边上,轻轻晃着手上蒲扇。

怀生偏过身子,眸光描摹着眼前女人,才将压在心底的疑惑吐露出来。

“我妈来的时候,你就走了。咱爸没了,其实你可以不用管我。”

对上秦怀香那双眼睛,怀生觉得自己说错了话,可这段时间寄人篱下听人安排的憋闷,又让他停不下,于是他垂下头继续念叨。

“爸说,姐夫没了之后,你们在京市过的不容易,好容易到了清州能好过些。我不想又因为我,让你这么难过。”

秦怀香听着小弟的话,想起他们父亲临走前的那个下午。

常年卧病在床的老人,浑身萎缩的不剩多少肉。

但即便这样,怀生还是将老头照顾得很好,脸上干干净净,身上也干干净净。

她在那土窑里一回头,就看见怀生坐在山包上朝远处眺望。

他原本也有机会去上大学的。

他原本在这个年纪也该有个孩子了。

所以老头拉着她的手,说了不下三遍,要带怀生走。

最后一遍说完,老头子没了气,手却还死死抓着她不放。

她不敢不管怀生,也不能不管怀生。

墙边蟋蟀叫个不停。

秦怀香抻了抻怀生的衣领,勾着唇角慢慢道:“你刚生下来那年,我总回去逗你。”

“后来我跟你姐夫去了京市,有了孩子就走不开了。”

“就连你妈妈没的时候,我都没回去看看。”

秦怀香落手,拍了拍怀生的膝盖,一点点将裤子上的褶皱抹平。

“是你替我给咱爸送的终。我得谢谢你,怀生。”

“你和明善明良差的不多,”秦怀香收回手,想起几人现在的工作,敛眉摇头,声音极其微弱道:“又差了不少。”

粗糙温暖的手心,覆上怀生的手背。

“我想让你在清州安家。”

“在我眼皮子底下娶妻生子,也算我给咱爸一个交代。”

“行吗?怀生?”

几乎是在秦怀香问出的那一刻,秦怀生就点了头,不带任何犹豫。

也许是早就渴望长出翅膀飞到山外头看看,怀生来到清州的一路都没眨眼。

他看着火车平稳驶出尧城地界;看着太阳逐渐在车窗上消失又出现;看着车窗上的石土山渐渐变成丘陵平地。

看着走到他眼前的山川湖水,他才真正理解井底之蛙的意义。

可他也明白,他只是个外人。

甚至对于秦怀香这一家来说,他是个累赘。

所以,他对生活没什么要求。

他知道他和明善明良几个孩子之间的差距,那不是秦怀香嘴上说说就可以抹平的,也不是方城随口一句去考大学就能解决的。

他来到清州之后,更是从零开始。

又索性,他对生活没什么要求。

安安稳稳就行。

如果能时不时去看看新鲜东西,坐上几小时让他写写画画,那是最好。

翌日清晨。

秦怀生骑车带着秦怀香到了纺织厂。

时间还早,工厂大门还锁着。

秦怀香整理了秦怀生的仪容仪表,把车子留给怀生就走了。

清州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好比他们常在外头人面前说的清州大院,其实说起来,也就是清州职工家属院。

再细分起来,大院又分了南北门,北门附近基本上是公职宿舍,挨着市政楼和各个办事处比较近。

所以,一般有人要说他住北大院,那家里基本上一定有个公职人员。

秦怀香说,纺织厂再过一两年就要搬走。

原因是,在一众办公楼里,它鹤立鸡群。

棉纺厂正对面,是清州剧团,所以未来的规划,是要把旧厂改建成电影院。

清晨的阳光从东边起,直直照着纺织厂门前的青年。

淡蓝色衬衫的每一颗扣子都被一丝不苟地扣好。

偏偏早上阳光正好,伴着晨露,一道道光折射到方城眼里,就好像对面的人周身围绕着一层浅蓝色光晕。

“秦怀生。”

第三十二次看到独行的蚂蚁出窝后,他终于抬起头。

对上方城的眼睛,是他始料未及的。

这是他第一次在除了湿地公园之外的地方见到方城。

而对方此刻的穿着,也比往日规矩了不少,起码衬衫不再敞开怀了。

“方城。”

才叫过对方的名字,那人就走到了他身侧。

“你要上班了?”方城虽然这么问着,但又不是很确定。

秦怀生摇摇头,面上带着淡淡笑意,“我来看大门儿。”

话里话外,还挺骄傲?

饶是再不靠谱的方城,也断不会想让面前的人去做一个门卫的活儿。

方城的脸一瞬间拉下来,这么瞧着还怪唬人的。

秦怀生面上的笑收了收,幅度很小得偏了偏头。

“怎么了?”

方城看对方傻子似的模样,深吸一气,张嘴道:“谁给你找的活儿?”

秦怀生抬了抬眉头,有些不解,“我姐姐。”

方城紧抿着唇,眉头越皱越紧。

“李明良呢?”

见方城提及二外甥,怀生更是一知半解了。

“不知道,他可能比较忙吧,我只见过他两次。”

瞧着对方略有些阴沉的表情,怀生眉头也忍不住轻皱,“你要找明良?”

总归不会是要找人打架吧,明良可是个警察。

秦怀生平常说话不快,总是慢悠悠地一副作态,好像是对什么都不感兴趣才慢半拍。

瞧着对方一无所觉的模样,方城心里腾起一道无名火,指名道姓问:“李明善呢?他们两口子都是老师,你画画这么好,还不能去当个老师了?”

彻底明白方城情绪的原因之后,秦怀生笑得比方才更好看些。

“没事儿啊,工作的事不急,家里事多,他们也忙,大姐能顾上我已经很不错了。”

说到这,突然想到李家的事还有一件和他姐有关系,方城低应一声,绕开话题。

“你中午还要跑回去吃饭?”

秦怀生十分理所当然地点头。

方城几乎要被面前这人气笑,顶着那道愚蠢而清澈的视线,凉凉开口。

“你是个门卫,你觉得你能走吗?在你擅离职守的情况下,厂里进了小偷怎么办?进了破坏分子怎么办?”

“中午别回去了,等我给你带吧。”

方城抬手看了眼腕表,看着秦怀生愈发高兴的笑容,有些质疑自己的做法。

“你笑什么?”

秦怀生压了压嘴角,声音却掩不住笑,“你人很好,还是我在清州的第一个朋友。”

“谢谢你,方城。”

方城突然觉得牙要倒,轻啧一声,抬手抓了把头上的短寸,转身就走。

远处穿着深蓝色工服的工人们逐渐朝他们这边聚集,方城走了两步,又转回头,抬起右手指了指站在原地的秦怀生,再次叮嘱。

“中午,等我。”

秦怀生眯着眼,朝着人连连点头。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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