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
清凉的药水碰上肿胀的伤口,带来一阵阵针扎般的疼痛。
他刚要向后躲,方城就预判了他的动作,一把将他拉回来。
力道有些大,怀生的脑袋差点碰上方城的下巴。
“碰都没碰上就躲。”
“碰上了……”
弱弱的反驳声,在方城的注视下减弱。
方城拉着凳子更靠近怀生坐的沙发,分开两条长腿,将沙发上坐着的人包住。
“怕疼还上去找事。”
秦怀生挺直了身子,垂眸看着方城手里的棉签,等药上完才张嘴解释。
“见义勇为嘛,毕竟是两个女孩儿,她们应该很害怕。”
方城收药箱时,就见秦怀生跟托塔李天王似的拖着只鸟,面上看着低眉顺目的,话里却跟他暗暗抬杠。
“你是个生面孔,清州这边的小孩儿谁认识你。揍了你也是白揍,你能知道他们叫什么吗?你能找着他们爸妈吗?”
“就像是外人去了你们村里都得小心翼翼的,你到了人生地不熟的清州,还想逞英雄啊。”
方城没听见秦怀生回话,扭头不大高兴地冲沙发上的青年问:“听到我说话没?”
翛地一下,李天王和塔,一起抬头看他。
同样频率的抬头瞬间,和两双略显愚蠢的视线,让方城勾了勾唇。
“我刚才点头了,你没看见。”
方城给秦怀生倒了杯水,看着那只玄凤鹦鹉调侃。
“你俩还挺有缘,一个两个全都成伤员了。”
说起这个,秦怀生把鹦鹉往前送送,左右看看,小心开口,“我觉得它和你很像。”
方城轻呵一声,扭头和这只鹦鹉直勾勾对视。
两边谁也不服输,小鹦鹉缓缓歪歪脑袋,方城眯了眯眼,抬手去点鹦鹉的脑袋。
指尖还没碰上人家,小鹦鹉脑袋就转了个圈,躲开了方城的触碰,小嘴一张。
“去你的!”
方城被这一声骂笑,对上秦怀生的笑眼问道:“这小家伙哪儿捡的?”
秦怀生收敛不住笑意,告诉了方城鹦鹉的来历。
“我想它这么聪明,应该会认家,伤养好就放了它。”
这小家伙好像非常抵触方城,方城坏笑着伸手去逗弄它,每回都能得到一句“去你的”。
突然想到熟悉的台词,方城一瞬间收回手,看着鹦鹉有些恶寒,推着怀生的手离它老远。
“我好像知道这谁家的,明天我去问问,你先养着玩儿吧。”
秦怀生对方城一会儿一变的态度一头雾水,抱着鹦鹉看了眼时间,立刻站起来。
“谢谢你方城,时间也不早了,我得回去了。”
“我送你。”
怀生本不想让方城送的,但对方坚持说关照病号。
再者,怀生比较喜欢和方城相处。
于是顺理成章地上了方城自行车后座。
“昨天晚上我带回来的那只鸟,叫丝光椋鸟,我翻了书,找了好半天才找到它。”
坐在自行车后座,夏夜的微风就显得更加凉爽。
秦怀生不知道那几个字是什么,抿抿唇道:“一会儿你给我写写吧,我不知道是哪几个字。”
清州大院里的路四通八达,但每条路都好走,汽车在这路上行驶都不会颠簸。
方城点点头,又给怀生讲了这鸟的具体情况。
“丝光椋鸟,性子非常胆怯,见人就跑,但叫声清甜,很响亮。我们捡到的这只,既不怕人,也不叫,是因为它配偶死了。”
秦怀生听着听着皱起眉,抬手扶上方城侧腰,轻轻探身,求知若渴。
“因为它的配偶死了?为什么?”
前头来了另一辆自行车,方城拨了拨铃,对方也回了一道铃声。
而后两辆自行车靠边交错离开,平和而礼貌。
“这是动物的终身配偶性。”
秦怀生听着有些陌生的名词,小声重复一遍。
“你看我们人类,现行的法律要求我们是一夫一妻。但有些动物不需要法律要求,它们从生下来就有这个习性,比如天鹅、狼,还有企鹅。”
“我们捡到的这只丝光椋鸟,也是这样。”
方城虽然看不到秦怀生,但他似乎能想到对方现在肯定是双眼放光,脑子跟着他的话在转。
灯下,方城脸上是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温柔。
“清州的湿地公园每年都会有一大批的候鸟迁移到这里,你总是在公园外围转,所以看不见它们。”
“过两天有时间了,我带着你去远处转转,能看到天鹅、大雁,还有鸳鸯。”
秦怀生听着方城的话,愉悦的心情难以言表。
“好啊,那过两天你有时间了就叫我。”
“行。”
方城想到什么,回头看了眼秦怀生,蹬着自行车的速度慢下来。
“那你猜,大雁天鹅和鸳鸯,这几个谁是一夫一妻?”
这属于秦怀生的知识盲区了。
方城知道,所以方城设了个套。
“鸳鸯?”
前头蹬自行车的人心满意足地笑了。
“不对。”
秦怀生摸了摸鹦鹉的小脑袋,这回伸出手,实打实地搂住了方城的腰。
热腾腾的手臂压在方城小腹上,方城耳尖微微发烫,听到秦怀生解释的声音。
“不是结婚的床单或者镜子上都有鸳鸯戏水,我就以为是它呢。”
许是方城说了很多话,嗓音有些暗哑。
但怀生还是认认真真地听完方城的话。
“鸳鸯只有在繁殖期的时候才会保持一夫一妻,等到繁殖期过了,就分道扬镳了。也许是古时候最开始传颂鸳鸯忠贞不移的人,恰好遇上了一对处在繁殖期的鸳鸯吧。”
怀生被逗笑,却也点点头。
“我觉得你的解释很合理,你要不要喝点水?”
方城喉咙滚动,摇头道:“不用。”
病号马上到家的时候,秦怀生让方城停得远了些。
下了车子,他才看到方城不虞的脸色。
“怎么了?”
方城伸出手,盯着秦怀生开口:“停这么远,我见不得人?”
秦怀生不明所以的伸出右手想和方城握手,“没有没有,你多好啊,还给我上药还送我回家。”
方城攥着秦怀生的手将那只手翻过来。
两只手心无端冒起汗来,方城镇定自若地抬头,“看好了,我就写一遍。”
想起什么来的怀生立刻低下头,目光紧紧跟随方城动作。
“丝——光——椋——”
方城写完这个字,掀起眼帘看着对方,再不看手上的动作。
“椋,一个木,一个京。”
其实写到这里就可以了,但方城没收手,于是秦怀生也没收手。
方城眼睛盯着秦怀生,指尖在对方手心勾画出一撇一捺。
“鸟——”
“丝光椋鸟。”
方城重复一遍,问道:“记住了吗?”
两人仍旧保持着这个姿势没动,怀生微微抬头,看着方城的眼睛点头,“记住了。”
“那你给我写一遍。”
怀生不知为何,心跳得厉害。
两人正交换写字时,秦怀生手上的鹦鹉不干了。
“去你的!”
方城转头对上鹦鹉的双眼,硬是从这鹦鹉身上看到了某个丫头的嘴脸。
小鹦鹉还想再张嘴,方城眼疾手快捏住鹦鹉的嘴巴。
面上带着假笑,抬了抬手示意秦怀生,“写吧。”
强行给鹦鹉闭上嘴,这条街上安静的能听到微弱风声。
指尖不紧不慢地在掌心滑动,让方城心痒难耐,密密麻麻的微弱电流从掌心蔓延到四肢。
直到秦怀生的指尖离开他的掌心,这股电流好像通到了方城的脑袋。
他克制不住地抬手,摸了把秦怀生的头发,嘴皮发麻,打发着人离开。
直到秦怀生的身影在他眼前消失,一阵微风吹醒了方城。
伴随着渐行渐远的鹦鹉叫声,方城抓了抓头发。
总觉得和方才摸秦怀生头发不是一个感觉,复又垂手,站在路边像个傻子似的从各个角度端详起这只手。
不知谁家传来一声巨大的喷嚏,将方城惊了一瞬。
方城蹙眉,抬起右手打了那只抽风的左手,低声喃了一句:得去医院看看。
晚上九点。
秦怀生的脚才刚迈进家门。
屋内敞着电视,一直留心大门的秦怀香第一时间发现了秦怀生。
“怎么回事?你和人打架了?”
秦怀香又看了看秦怀生的衣裳,忧心重重,“谁欺负你了?”
“哎!是你啊!”
一道沁香身影窜到秦怀生跟前,轻声冲周围人说道:“阿姨,刚才就是怀生舅舅救的我们。”
秦怀香闻言松口气,看伤口是上了药的样子,安排人坐下,面上带着浓浓笑意,冲秦怀生介绍。
“这就是靓靓,明良的女朋友。”
秦怀生没想到晚上那个敢打左皓巴掌的女孩还是自家人,打心里佩服面前这位勇敢的姑娘。
“怀生舅舅,你和李明德长得好像啊。”
孙靓靓说完,紧挨着她的男人捻酸道:“是啊,我长得就不像是吧。”
情侣两个打情骂俏,尴尬到想离开的是怀生。
“我去接靓靓的时候,门卫大爷说你跟你朋友走了。”
李明良磕着瓜子,看着电视叮嘱,话中带软刺,“下回别忘了给个信儿,我妈怕你丢了。”
秦怀香打了李明良一下,领着秦怀生去吃饭。
“怀生啊,明良他怕麻烦,除了我和靓靓有事,就连清清他都不愿意多管一下。”
一碗热腾腾的面条放在怀生面前,秦怀香坐在他身边,拍拍怀生肩膀,“他有时候说话难听,你就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千万别放在心上。你们是舅甥,别有隔夜的仇。”
怀生本来也没觉得有事,但对上秦怀香,他只能连连点头,好让对方放下心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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