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月后,永夜城。
敲开她院门的不是辰枢,是天帝座下的一个童子,说天帝让她上一趟九重天之后就匆匆离去。
天族一直居在九重天。
九重宫阙晨霜冷,十里楼台长生殿。百级台阶之上,天帝妄师站在殿前。
她站在台阶上,看着妄师背手站立,愁眉不展却无损他的气度。
拾阶而上,裙摆拖过石阶,她站在他面前。“天帝邀我何事?”
千年不见,已经有些许生疏。一直以来,有事都是辰枢告知她,她鲜少到九重天来,也基本不会有人到她永夜城的小院。她好像与世隔绝了很久很久……
妄师:“好久不见了。”
落阶:“是有些久了。”
妄师:……
落阶:……
沉默蔓延。
妄师其实不喜欢跟落阶说话,总觉得是一个人的独角戏。他看着远处的彩霞,叹了一口气。“数月前,昼黎破阵的事你可知?”
“知。”
“昼黎占据灵音山的事你可知?”
“知。”
“妖族之主昼黎联合魔尊临渊把灵音山到若水全部占据的事你可知?”
“不知。”
天帝深深地又叹了一口气,“原本辰枢让我不要把这件事告诉你的。”辰枢说,这件事最好不要惊动落阶。“但是,战事再拖下去于神族无益。魂阵能用的人不多,希望你能出手把这件事完结。”
不知为何,落阶很想笑,就真的笑出来了,“昼黎被封印在枫叶林应该是有人看守的,结果魂阵有裂缝未曾有人来报。魔族助昼黎破阵,也未见有人来报,甚至没有人去阻止昼黎破阵。最后,昼黎冲破封印了又要我们重启魂阵,这样一次又一次,不累么?”
“原本守在枫叶林的地仙升了职位,却未有人顶替他的空缺,这事确实是九重天的疏忽,这事后,该整改地整改,该处罚便处罚,先解决眼前的事。”
落阶转身便走。
真可笑啊!好像这么多年来,她为神族所做的一切不过是虚妄。篓子捅了一出又一出,永远让他们在后面收拾残局。
……
夜深风寒,浓云遮月。
若水往西南三十里,是一个上古战场。据闻洪荒时在这里打了三年才从若水为界,划分了魔界和神界。
而如今三十里全部被魔族和妖族占领,这次又回到了古战场上决胜负。
数千年了,历史好像一直在重演。
落阶到神界驻扎的营地时,是深夜。
外围守着的天兵见她来,没拦着,还引着她去主帐。
主帐中,十二位上神在里面商议战术,她阻止通报的小仙,径直进去,看到他们围在桌前议事,默不作声地走到一边给自己倒了一杯热茶。
大家看到她时很意外,十二神互相对视一眼,俱沉默了下来。
辰枢让大家继续讨论,他带着落阶出去走走。
入冬了,飘曳雪花如同柳絮纷纷不断,寒风入骨。
初冬的第一场雪。
“天帝让你来的?”辰枢问。
“嗯。”她点头,幻化出紫竹伞,遮住了头上纷纷扬扬地雪花。其实她并不觉冷,不过是下雪要打伞是一种态度。
辰枢更是司空见惯,落阶的紫竹伞是法器,能收敛神息。只要她出了永夜城在世间行走必定撑伞,所以偶尔,会有人看到一个阴天打伞半夜也打伞的神奇貌美女子。
远处是魔界连绵的群山,暗夜里像蛰伏的妖兽。
辰枢叹了一口气,“我可以解决的。”
“为什么不叫我呢?我们一起征战多年了。”
辰枢沉默不语,他觉得落阶深陷魔窟的事情太诡异了,他不愿她与临渊多加接触。而且以他对临渊的了解,他不会为了妖族大动干戈,与神族为敌。毕竟神魔两族已经和平了很多年。除非这一切,都是给落阶设的局。
“落阶,如果时光可以重来,你会选神族吗?”他顿了顿,“其实我知道,这么多年,你一直很厌倦这种腥风血雨的生活。”
“你为什么要做这种虚妄的假设呢?”时光不可能重来,所以,无论是从前抑或是今日,她都是神族的指哪打哪的剑。
她伸出手接过那一片落下的雪花,看着它融化在了手心。
“别摸,冷。”说着从袖子拿出一张白手帕放在落阶手里。
落阶收回手在伞下,手掌蜷缩,把手帕包在手心,“我常常在想,我是神,所有屠杀都是为了正义,但是,如若我不是神呢?”
落阶认真地看着他,脸上还是一如既往的淡漠。辰枢发现,无论她有没有以前的记忆,她依然是那个落阶。
“什么时候六界才能真正的平静呢?”她转过身看着被乌云遮蔽的天边,依稀看到远山的轮廓。
雪落得纷纷扬扬,铺满帐顶。
辰枢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是啊,什么时候六界才能真正的和平呢?”
……
落阶骑着战马一直往北而去,寒风吹起裙摆宛如夏天盛开的白莲,一身白衣与苍茫白雪融为一体。
辰枢说,“我们打算派人从北面绕过若水取道西海,去灵音山救出四十八位仙人,商议了一轮却找不到合适的人选。虽然大家都很踊跃,但是去了可能回不来了。既然你来了,这事就交给你吧。”
西海灵音山的四十八个仙人明显是人质,神族显然不会放任不管,定会派人去营救。但是临渊和昼黎肯定做好万全之策,去的人,很可能回不来。但是如今落阶来了,必然是最好的人选,如果临渊的目的是落阶,至少能活着。
落阶很疑惑,“难道你不怕我回不来?”
“怕。”辰枢轻笑,“你从前每一次打开舆图看完就准备出发的时候,我都很怕。”
那时候落阶有一张羊皮舆地图,据说是从师尊藏卷阁角落里找出来的。上边记载了每一只妖兽的位置。她每次出发前就看一遍,然后喝杯茶就淡定从容的离开。辰枢在腥风血雨里翻滚这么久,从来未曾害怕,唯独落阶每一次的出门。
但是,她又能每次都平安而归,有时带着驯化的妖兽,有时候带着一身伤。
“我很多次都在想,我是不是小看你了,你其实一直很厉害。”他亲昵的摸了摸她的发顶。
落阶:……
“给你准备了一千天兵,希望他们不会成为你的累赘。”
辰枢给她点了一千天兵,但是被落阶拒绝了。
她说,“好像这些年习惯了自己,反而不喜欢有人在身侧。”
辰枢相信她,故而也没有勉强。
她准备离开的时候,帐中的仙友都出来跟她道别,愁眉苦脸宛如给她送葬。
“上神,一路小心。”
她无语,转身便走,丝毫不眷念。
留下众神仙们面面相觑。
……
到灵音山脚的时候刚好是半夜,她撑开了紫竹伞,白色身影消失在纷纷扬扬的落雪中。
冬天的灵音山一片萧条,山路上结着薄冰,又湿又滑。山顶的银杏树叶子已然落完,只剩下光秃秃的树枝迎风摇曳。
她慢悠悠地往山上走,山路黑暗中站立的人慢慢显现在落阶眼前,是上次引她上山的小妖,满头满身的雪,似在这里等了很久候着她的到来。
小妖躬身行礼,“见过落阶上神,上神是来找妖主吗?”
“不是。”
即将脱口而出的“但是我们妖主不在。”被他硬生生咽下肚。
落阶也不跟他绕弯,“那四十八个仙人呢?”
“不知。”
落阶冷笑,“是吗?”
她收起紫竹伞,幻化出枯叶剑,枯叶剑剑锋映着雪冰冷又苍凉,她周身围绕着寒气,仿佛下一秒便会大开杀戒。
小妖把身子躬得更低了,“小的确实不知,仙人是妖主亲自关押的。但是,我们也不会拦着上神在山上找人。“
落阶打量眼前的雪人,最终收起枯叶剑错身而过。
待落阶的身影消失在风雪中,小妖才直起身子舒了一口气,藏在林中的妖怪们纷纷出来,其中一个疑惑地问道,“真的让她去吗?”
“我们拦着,最终也是血洗灵音山。”昼黎临走前特意叮嘱,如果来救那四十八个仙人的是落阶上神,不必拦着,你们打不过,徒增伤忙罢了。小妖拍了拍身上的落雪,“散了罢,我去告诉妖主落阶上神来了。”
妖族和魔族在神族扎营处二十里处外也扎了营,中间隔着一个枯骨累累的古战场。
临渊与昼黎在大雪中喝酒,雪花飘落在酒中,别有一番滋味。狼妖来报,说落阶上神独自一人到了灵音山。
昼黎轻笑,“神族沉不住气了。”
“这场战争已经胶着了三月,辰枢能把落阶护到如今也是不容易了。”临渊把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倒是昼黎不明白了,“你怎么知道去救那四十八个仙人的一定是落阶呢?”他离开灵音山之前还想布置结界和人手以防神族来救人。
但是临渊说不用费这心思了,神族会让落阶来的。
他其实不信的,结果真的如临渊所料。
临渊勾了勾唇角,“洪荒时与神族打了这么久,了解他们。”
“我们的计划后日可以开始了?”昼黎挑眉,眉目中掩不住的兴奋。
临渊站起身,望着天边乌黑的浓云半晌,“明日吧,落阶今夜就能把那四十八个仙人救出,最迟明晚便能到此处。”
“这么相信她?”
临渊慢慢向帐中渡去,摆摆手,“莫要小看了她。”
“不喝了吗?”昼黎冲他喊。
“下次罢。”
昼黎撇了撇嘴心想:下次不知何年何月了?
临渊望了眼灵音山的方向,握住飘散而下的雪花,宠溺一笑:落阶,这一次,我势在必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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