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禾的补给站,是进入“无回盐沼”前的最后一处活人气息。
说是补给站,其实就是个搭在戈壁边缘的破铁皮屋,风一吹,整间屋子都跟着鬼哭狼嚎。屋外竖着一根歪歪扭扭的铁杆,上面挂着块褪了色的木板,用黑漆潦草地写着“沙蝎子”,油漆剥落的地方,露出木头被风沙侵蚀的惨白纹理。
午后的太阳毒得能把人的皮肉烤出油来。阿禾正拿着块湿布,慢悠悠地擦着布满灰尘的柜台。她这里的客人不多,十天半月不开张是常事。来往的要么是不要命的探险客,要么是跑长途的货运司机,进来讨口水喝,顺便听听盐沼里又传出了什么新的死人消息。
门上挂着的风铃忽然响了,不是被风吹的,声音很实在。
一个人推门走了进来,高大的身影瞬间把门口那点可怜的光线全挡住了。他带进来的不只是热风和沙土,还有一股与这里格格不入的、属于文明世界的气息。
男人穿着一身功能性极强的户外冲锋衣,脚下的沙漠靴一尘不染。他摘下护目镜,露出一双漆黑的眼,像盐沼深处的寒潭,不起波澜,却深不见底。
他环顾四周,目光最后落在阿禾身上。“你是老板?”
声音低沉,像大提琴的G弦。
阿禾把抹布扔进水桶,没抬头,“买东西在货架上,要水自己倒。”
男人没动,径直走到柜台前,将一张折叠的地图摊开。那是一张极为专业的等高线地图,上面用红笔标注了一个深入盐沼腹地的记号。
“我要进盐沼,找一个向导。”他说,语气不是商量,而是陈述。
阿禾终于抬起眼皮瞥了他一眼。这人长得不错,眉眼锋利,鼻梁高挺,但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我是来解决问题的,别挡我路”的傲慢。这种人,在盐沼里死得最快。
“这里没有向导,”她语气平淡,“只有给你收尸的。”
男人似乎并不意外她的回答,只是指着地图上的那个红点,“这个地方,当地人叫它‘风眼’,你知道吗?”
阿禾的心,漏跳了一拍。
“风眼”不是地名,是个传说。传说盐沼最深处,有一片永不停歇的旋风,风里藏着所有被盐沼吞噬掉的灵魂。他们会在那里日复一日地哀嚎,如果你靠得太近,就会被风扯进去,成为新的游魂。
“不知道。”她重新低下头,擦拭着一个生了锈的罐头。
“我加钱。”男人说,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我需要一个能修理JEEP,并且熟悉天气变化的人。这附近,只有你。”
看来他是有备而来。阿禾停下了手里的动作,靠在柜台上,点燃了一支烟。烟雾缭绕中,她的眼神有些飘忽。
“盐沼里不讲钱,只讲命。你的命,值几个钱?”
“我的命不值钱,”男人看着她,目光锐利,“但我要找的东西,无价。”
他从背包里拿出一个密封的证物袋,里面是一块暗红色的、像是石头又像是骨骼的碎片,上面刻着一些看不懂的、螺旋状的符号。
“我叫沈酌,”他说,“我来找一个人,我的老师。三年前,他带着这个东西的另一半进了盐沼,再也没出来。”
阿禾夹着烟的手指微微一顿。
又是来找人的。这片盐沼,吞掉的人还不够多吗?
她吐出一口烟圈,烟雾模糊了她的脸。“你老师叫什么?”
“方振云。”
阿禾的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这个名字像一根针,猝不及防地扎进了她早已结痂的记忆里。
她熄灭了烟,直起身,第一次正眼打量着眼前的这个男人。“车、油、装备,我全包。我带你进去,但有三个规矩。”
沈酌静静地听着。
“第一,进了盐沼,一切听我的。你的地图、你的GPS,全都给我收起来。”
“第二,不该问的别问,不该看的不许看。”
“第三,”阿禾的声音低了下去,像是贴着地面传来的风声,“如果遇到实在过不去的事,我会把你扔下,自己走。”
沈酌看着她,过了半晌,嘴角竟然有了一丝极淡的笑意。“成交。”
他似乎一点也不在乎最后一个条件,或者说,他根本不相信自己会是被扔下的那个。
阿禾转身从柜台下拖出一个沉重的工具箱,扔在地上,发出“哐当”一声巨响,震起一地灰尘。
“半小时后出发,”她头也不回地说,“趁现在,给你想通知的人打个电话吧。进了盐沼,手机就是块废铁。”
沈酌没有动。他看着阿禾利落收拾装备的背影,那个背影在昏暗的屋子里显得有些单薄,却又透着一股不容折断的韧劲。
他忽然开口问:“你叫什么名字?”
阿禾把一把军用匕首插进腿侧的刀鞘,声音冷硬地从尘土里传来。
“在无回盐沼,名字没有意义。你可以叫我……阿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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