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花守放到被巨石困住的花流和桃缨那边,一掌拍碎那围墙一样困住夫妻二人的石头。暮月又化作一道金色箭矢朝着八荒合心的震荡冲刺过去,一掌劈开楚翎那边凌驾于姬婴身上的锁身红光。
楚翎终于被彻底逼退,岔了口气,再起不得,捂着胸口受伤地看着她,双目微红:“月儿姐姐,不要逼我。”
他足下踏浪,危险的气流正在展开的冰蓝色凤翼中凝结,好像随时都能掀起一阵夺命的飓风,他与暮月四面不知何时聚拢了人。天象异变,大陆将要再次重聚,许多熟悉的面孔一一出现在眼前。千域众人,青眉宗一干子弟,包括凤箫天都尚存的宁家庄故人,漏网流亡的青辞殿余孤竟也开始遥望这方,而在天地无极的力量加持之下,这些人的面孔一览无余。
千域那群人收到叶清风传召,全副武装匆匆赶来,上空顿时多了一片黑压压的乌云。见到天地无极熠熠生辉,那油光水滑得跟老油条似的市井少女竟在这阵光芒下露出那张熟悉美丽的脸,段青羽呆了一呆:“……月儿?”
不仅他愣住了,千域各峰前辈也跟着愣神,几人都以为当时楚翎疯疯癫癫,抓了个倒霉蛋回去,现在生死不知,哪里知道天地无极的异动不是因为太炁天巫,正是因为这个其貌不扬的小侍女!
“师妹……”已经十年未见她的越明钟梁等人也是一阵失神,颤声道:“你……还活着吗?”
樵木深林之中,黑甲嶙峋的少年面色冷峻。君邪脸上多了两道疤痕,身后铁骑犹如黑夜中最浓重的一笔油墨,风暴中心蓄势待发,他一身戾气也掀起滔天巨浪。
今日是他筹备多年,发起反攻的日子。
一旁的女子忧心忡忡扶住他,当年那张绝色无双的脸上浮现出一点哀意。被楚翎提剑上门毁掉宗门多年,一直过着颠沛流离的生活,苦难无边处,秋紫菡险些以为君邪会彻底一蹶不振,辛苦照顾了这青辞殿最后的希望多年,好不容易令他重振旗鼓,今日在这荒野之中,天际出现的那道金光,又是多么熟悉又令人痛恨。
他没什么表情地凝望着天地无极那颗宝珠绽放出的光华,冰冷的泪水,雨落一样在脸上划出刻痕。
“暮月……是你……”君邪似喜似悲,与远处如有所感的神祗少女遥相对视了一眼。
她双目含笑,一如十年前清雅矜贵,波澜不惊,君邪忽然身体一颤,捂住脸低低笑了一声。
那一瞬间的狂喜还是不可避免地冲出胸膛,淹没了他,比这场狞恶的大雨更加潮湿难耐的情绪一触即发,再放下手时,双目血红,满脸是泪。
什么都变了,他的骄傲曾被人踩在脚下践踏,他最不屑一顾的人在风雨中随侍在他身边不离不弃,他已经变了这么多……可再次见到那张刻在心底的熟悉脸庞,他又像被一招打回原形。
和在蓬莱第一次见到暮月的情况一模一样。粉绿衣衫的精灵少女坐在高处花藤做的秋千上,那时蓬莱访客如云,应付到心力交瘁的她好不容易有个空隙休息一番,本能地感知到有客来访,还是勉强睁开眼。
她神志不清,浑浑噩噩地看着君邪,醉酒一样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最后露出一个懒散且敷衍的模糊笑容:“……真是不讨喜的一张脸。”
第一次有人这样评价他的样貌,君邪心头火气,居高临下地看过去,刚刚腾起的一点火不知不觉却被浇灭大半,连着他的目光也停住了。
这一眼,就停到了现在。
舒书伏在安隐怀里又哭又笑,拧得跟麻花似的,她这一刻终于确定了:“她是暮月!她真的是暮月!”安隐始终与战斗中心保持着距离,眼神锁定了流血的楚翎,眉宇间担忧挥之不去,温柔地摸了摸舒书的头顶。
……
暮月微微仰起头,看向山河与故人,笑容恣肆明媚:“两大神器之主,注定也是不能共存。”
她心如明镜,明白了这突如其来的力量意味着什么,楚翎此人万不能留,如此,下渡孽缘,也算是为民除害吧。
为防止楚翎玉石俱焚,她要谨慎保护所有仍存的故人。
瑶戟上前,利落地劈向楚翎白羽,将那蓄势待发的庞大力量打散,楚翎吃痛,唇角血线溢出,却不反击,徒手去抓天地无极的戟身,握住暮月手腕,血红双眼带着病态的笑意,要把她拖进怀里!
暮月冷哼一声,天地无极脱手,闪身擦肩而过,在他后面放了串晶莹念珠,瞬间就将人擒拿起来。
禅座九重天的神技,地缠。
饶是楚翎练出八荒合心,那股逼人的剑气也要小一会儿才能划开这念珠形成的屏障。暮月将被楚翎挑飞的天地无极又夺了回来,八荒合心也正在此时劈开地缠,带着重力迟缓的封印朝她袭来。
楚翎的目的根本不是伤她,而是压制,全面的压制。
凤凰一族的优势瞬间爆发,方才被暮月震得血落的断翅立刻重接上来,论生命力,楚翎实在是经过了太多打磨。毕竟换生之后的此等绝路,他也是唯一一个从天火中浴火重生,得以续命的凤凰后人。
他伤势愈合几乎是一眨眼的事情,还从未发动任何天香灵力,那是宁衣修炼而成的,若非身处绝境,他一定会杜绝使用。
“暮月,”这一刻的楚翎恍若染血修罗,脸色白得吓人:“你该知道,这世上除了我,没有人更配站在你身边。”
“别忘了,你起灵之后,所有的修为都是宁衣一点一滴修炼而来,你换生得到的,是他多年苦修的成果,”暮月不屑道:“你配?那让我见识一下你的资格。”
这一战昏天黑地。所有灵气受到感召牵引而来,像是在天空和山河之间,展开两片势均力敌的金色领域,璀璨夺目至极。天地震荡,万物齐齐哀鸣,天地无极与八荒合心两大神器碰撞出刺目红光,两处酣战,势头半分不减。大陆之上风烟迭起,满目萧然,天不见日,山河破碎,好似洪荒现世,天灾降临。
斗了不知多久时日后,两人才终于在黑烟灰日之中鸣金收兵。
楚翎凤羽破碎,不知为何,就算斗到这样遍体鳞伤,他竟然不祭出天诞来护全自身,反而任由自己重重摔下,头身鲜血飞溅。
方才姬婴看出形势,毫不犹豫地朝暮月掷出一剑,恐怖的黑光与虫蛊就要满溢而出。他明知是圈套,身体却不可控地由一股引力牵着,飞快的挡了上去,被天地无极和太炁昆仑剑合击至此。
浑身的骨头没有一处好的,尽管伤势仍然在缓慢修复,经脉中灵气却破落残败,贪婪的血蛊撕咬着他的肌理,恨意让它们绝不留手,若他不是楚翎,没有这一身疗愈之力恐怖的凤凰血,现在已经是一具连渣滓都不剩的枯骨。
现在,暮月随时可以一戟杀死他。
那不是出自于他意志的力量,从暮月恢复本相开始,他就没办法召唤天诞,包括方才那动作……一切都好像在不受控制地发展。
死不了,他想着,目光呆滞地看向逆光而来的暮月。她跟记忆里一样美,双目看向他的时候如此淡然,跟看不讨喜的一块路边石头也没什么区别,跟宁衣记忆里那双常带笑意的眸子实在是天差地别,他血气上涌,妒火中烧,视线蒙上一层灰翳,逐渐模糊了起来。
一股熟悉的、令人心底脚底发麻痛感,从已经破碎的头骨处丝丝抽离出来,牵动伤口,楚翎嘴角不受控制地溢出淤血,连带着,那一直护在左侧心脉的温暖也瞬间抽离。
脖颈印记破碎,他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天诞已经离体,这下才是真正的满盘皆输,心头惨然,可怖的一双眼都要滴出血来,不甘地继续说道: “十年前,是我失手,我没有恢复记忆,我不知道你是谁,倘若那时候拦住你!我只要能救下!你现在未必不会是我的……”
为什么!为什么他还活着!
暮月微微一笑:“陈情如探他人囊中物,我道无极,心不在你。”
一切因缠斗而造成的大地伤痕都在融化,修复的力量化作清风拂过每一处受伤的山峦与河流,天香绝系的力量温柔醇厚,抚平刻骨的伤痕,复生方才无故逝去的亡灵。
蝶续天下,布川泽,登高台,功德圆满。
天际神座呼唤,劫数尽消,此时挽救人间因出世神器破坏之景,她已经完成任务,羽化登仙在即。暮月凝视着天际破云而出的金光,转身难以割舍地看向姬婴叶相思一干人等,同样也从对方眼底读出强烈的不舍与哀恸。
还会有再见的机会,只要她们之中有爱降临,她就能以司情的身份现身。
花守无恙,桃缨喜极,只是还未向那人影道谢便已经不见踪迹。花流同样震惊地看着完好无损的女儿,将她扯到身边来左看右看,直到在她发间发现那盈盈生光的蓝色发带,动作顿时僵住。
……
时辰已到。
暮月合上双目,身体化作轻灵白羽,天际之中金光穿云,她将要在白昼中彻底消失时,忽然一股阻力袭来,将人生生扯住,顿了一顿。
她右手小指之上,多了一根红线。
暮月呆呆地反应了半天,直到那红线游离开,她再失魂落魄地伸手去抓时,那条细线已经完全散开,不知飘向何方。
她打了个冷战,醍醐灌顶,一切恍然。
原来我的劫数,不是再窥故往之痛,不是下渡祸世之端。
只是……再将你带回身边。
……
云雾缭绕,天庭瑶台依旧是清晨,红日初升,一切欣欣向荣。一朝从凡尘中再醒,一切不过天上一日时光,再置身于丝毫未改的瑶台,青鸾掠过,祥瑞云起,好像方才只是趴在神树下做了个短暂的梦。
光洁的额头一道神印深深汇入期间,绽出淡粉色光华,眉宇舒展开,神位已成,天劫已渡。
唯有怀中缩成一团毛茸茸的小家伙,紧贴着她的身体,让一切真实都变得有迹可循。
“司情,欢迎回来!”身后响起潮涌般的呼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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