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高中。
一个二十多年前的废弃高中。
荒凉，偏僻，破败。
它的铁门早已锈蚀，剥落的漆皮下泛着铜绿，像是经年累月泪水腐蚀的痕迹，柳珏用力一拉，锁链就碎得七七八八。
踏入校门，所有声音被抽离，没有风声，没有虫鸣，只有他的呼吸与脚步同步着。
【请宿主小心行动！】099提醒说。
“嗯，知道了。”柳珏摸上了他的右耳，耳坠在发烫，就像是感应到了什么。
而且，他有种熟悉感，他似乎来过着。
记忆里没有……
他来过着吗？
来到这的真的是他吗？
不，不对，不要深究……
踏上楼梯，耳边突然传来上课铃声。
楼梯在旋转，似乎没有尽头，铃声越来越急促。
模糊的广播响起，“请三年二班■■同学…立刻到水池■■”
“要迟到了！”
“快一点啊啊啊啊啊！”
声音充斥着楼梯间，却没有任何的人影。
柳珏低头，无数的脚印泅出在他身旁，渗着红色。
齐声的朗诵声响起，“申时雨，亥时风，迟到娃娃水池中。数到二十三， 抬头看钟—— 咦？钟楼站着绿■■。”
嘻嘻嘻嘻，笑声在回荡。
无数的手从地下伸出来。
浮肿的，惨白的，年轻的。
柳珏忽然笑了。
折扇瞬间展开，引渡符的红光荡开。鬼手触碰到红光的刹那并未消散，反而凝固成半透明状。
这些根本不是怨魂，而是被定格在死亡瞬间的“记忆残影”。
“有趣”，他指尖抚过扇骨，连地缚灵都算不上，“只是…倒带的胶片。”
或者说，这只是某个强大怨魂的记忆投射。
那些浮肿的手腕上，金属表带早已嵌进皮肉。表盘玻璃布满蛛网裂痕，唯独秒针，如果那弯曲的铜丝算得上是秒针……一直在Ⅷ与Ⅸ之间循环。
柳珏不再细看，他越过这些鬼手，沿着阴影向上。
徘徊的机械教师在巡逻，零件在运转，柳珏“唰”的展开扇子又一次砍掉扑过来的机械，爆开的金属片漂浮在空中，飞舞的稿纸上面写满了……
服从命令。保持沉默。
密密麻麻，触目惊心。
「老套！」
「作者是没活了吗？」
「服了，主角们动作也太慢了，冲冲冲啊。」
「啊，学校，噩梦！」
弹幕在视网膜上炸开，柳珏的睫毛都没颤动半分。那些文字在触及扇面的瞬间便扭曲成乱码，就像被点燃的纸张般卷曲脱落。
他踩过满地闪烁的标签上楼，鞋底传来像素点爆裂的细微触感。
到处都是“记忆残影”，痛苦的，死板的，规训的……
【检测到高权重人物。宿主，主角们来了。】
“嗯。”柳珏平静的回复道。
但是他并没有去找所谓的主角们，而是跟随着熟悉感继续前进。
他踏上了钟楼，天台边缘，柳珏看见了漫画里下坠的绿裙少女。
“你迟到了。”少女的声音混着水泡咕噜声。她的手腕上缠着半截断裂的锁链。
“柳先生。”
柳珏的记忆里没有她，耳坠又开始发烫了，记忆在混淆。
【该角色存在权重异常，滋…初代设定，宿主……】099的话还没有说完，柳珏就突然下坠，黑色的方框在生长，地面发出纸张的碎裂声，他从一个分镜进入了另一个分镜。无数分镜格闪过。
某个戴眼镜的少女正抛掷铜钱。
符纸燃烧的火光刺破黑暗。
桃木剑穗无风自动。
然后柳珏重重的落在了水池里。
……
许安杨他们刚刚进入了这个学校。
他们站在回型教学楼的中央，正面是一个老旧的钟楼，巨大的时钟凌驾着整个学校，上面的时针早已停滞。
“真奇怪，卦象一会朝上一会朝下的。”唐云乐看着手里罗盘，上面的铜钱在规律的旋转。“这地方古怪的很。”
许安杨握着手里的符笔警惕道，“那咱们现在怎么办？上还是下？”
顾星澜没有说话，桃木剑的绿色剑穗无风而动。
突然，剑穗暂止了晃动，其中一根突然崩断向前漂浮蠕动。
“跟着！”顾星澜说。
黑暗在延展，穿过咽喉般的走廊，他们在走向未知。
“看我的，灼光符。”许安杨甩出一叠符纸，燃烧的火光划破了黑暗。
“怎么样，厉害吧。”许安杨说。
“是是是。”唐云乐推着眼镜应和道。
断掉的剑穗停在了一扇门前。
“到了。”顾星澜停下脚步说。
所有人抬头，看向了门牌。
这是……校长室。
呼…呼…呼……
顾星澜迅速拔出剑，“小心，里面的‘东西’，在模仿人类的呼吸。”
唐云乐掐诀，几十枚铜钱飞出，许安杨飞快用符笔绘出了防御符。
门被炸开，几人迅速攻了进去。
里面是一个高大雍肿的人形黑影，密密麻麻的齿轮嵌进了它的身体，或者说，是齿轮组成了它，没关系，这本并无差别。
咔嗒—咯吱。
许安杨的符纸最先落下，齿轮在烈焰下哭嚎着坍缩，墨水尖锐地蒸发着。
黑影不管不顾，嘶哑的叫着：“要听话，别反抗！”
无数的黑线从它身体上延伸出来，化成禁锢的枷锁向他们捆来。
“不行，这根本不是怨灵！是异化的记忆残影”许安杨避开枷锁喊道，“我们必须破坏它的核心规则！”
“云乐？”顾星澜砍掉了所有延伸的黑色枷锁，他一脚踹翻了黑影，将桃木剑插进了它的眉心。这个怪物暂时被限制了行动。
“在胸口位置！”唐云乐的罗盘飞速的旋转，停在了中心，她吐出一口血说。
许安杨果断的将符纸怼在黑影胸口，融化的齿轮里面是一颗黑色的，跳动的，人类的心脏。
心脏被掏出，黑影在尖啸，在惨叫，它消失了。
“这是？”器官在许安杨的手里化成了一张粗糙的牛皮纸。
《叛逆学生管教记录》
“当。”
顶层的钟声敲响，凝滞的时间向前进。
申时到了。
所有“人”都抬头。
申时雨，亥时风，迟到娃娃水池中。数到二十三，抬头看钟……
咦？
什么都没有。
什么都看不到。
四四方方的水池，抬头是四四方方的天花板。
地底无法仰望到天空的。
柳珏收回了视线，看向了旁边的水池，翡翠流苏微微荡漾。
这是钟塔的地下。
上面是英雄赞歌，是漫画剧情。
而这里。
是悲剧，是废稿，是无人知晓。
校牌掉落在池子里，水藻在干涸的地方疯长，自由滋生然后化成“服从■矩，接受教■”。
墙壁上是抓痕，是反抗，是……叛逆。
这应当吗？
这合理吗？
这正确吗？
柳珏不知道。
他感到悲伤。
他们永远留在了这。
成为一个集体溺■的意外。
“咚咚咚”水面荡起波纹。
像是有人用指节敲了敲池底。
“柳先生…”柳珏猛然看向池底，水面倒映出的却不是他的脸。
消失的绿裙女生隔着“镜子”与他对视。
“你说过会……”
她的嘴唇在动，但声音像被掐断的磁带，绿裙子突然变成黑白像素块。
“先生…请帮帮……”
【滋滋滋…宿主接触到初代设定】
水面浮现一行行血字。
「又是坠落的少女，无语」
“我们…不是自…”
［原稿太激进，废除！］
“你答应过…”
［这些都删了！］
绿裙女生再一次消失了。
池水却并没有平静。
许多学生出现在里面。
记忆残影在复现。
他们在伸手，他们曾求救。
柳珏注视着。
折扇被打开，手指抚过红文。
迟到的帮助会带来什么？
柳珏不知道。
他就这么做了。
这一次，那些向上的鬼手却化做灰白的粉尘逸散到空中。
“是真的？”柳珏微愣。
沾着水腥气的能量珠浮现落入了柳珏的手心，他看见了里面许多个哀嚎的灵魂。
走廊尽头传来水滴声。
那些四散的粉尘在灯光下闪烁，像被无形气流裹挟般打了个旋。
他耳垂的旧伤突然痒了一下，仿佛有片雪花落在上面，转瞬即逝的凉沁入他的心里。
【碎片吸收中】099停顿了一下，【请宿主保持清醒】
听话，锁链，淹没。
恐惧，无力，窒息。
记忆在冲刷他，他在经历着。
无数的声音混合在一起呐喊，“我们…不是…自杀”。
咽喉里泛出消毒水混着铁锈味。
白袍的他。绿色裙摆。不断上升的水位线。
「把这里删掉」
「还有那个渡魂人，完全不符合市场。」
又是这样……
泛黄的漫画原稿上，有人用红笔划掉整页角色，墨迹未干处写着：“柳珏，你应该存在吗？”
水面突然浮现漫画分镜框，将柳珏的倒影框在“特写”格里。
无数红笔从四面八方刺来，在倒影脸上打满叉：
［角色冗余］
［情绪过度］
［市场调研否决］
翡翠耳坠突然碎裂，一块碎片坠入水中。
倒影里的白衣柳珏接住了它。
……
我的记忆是虚假的。
我的世界是部漫画。
我是一个被删除的角色。
我算存在，还是存在过。
我…应该存在吗？
绿色流苏被狠狠绞起，血珠带着铁锈味的记忆滚落，疼痛从心里覆盖到大脑，柳珏突然失控的笑起来。
“哈哈…哈”先是轻笑，而后变成歇斯底里的尖啸。
啊哈哈哈哈哈哈……
啊哈哈哈哈……
笑啊笑啊……
走廊的声控灯应声炸裂，玻璃碎片在黑暗中凝滞，每一片都映出他扭曲的倒影——有的穿着白色道袍，有的被涂黑成剪影，唯独没有此刻的自己。
他笑得弯下腰，指甲抠进瓷砖缝里：
“真可笑啊……”
笑世界。
笑荒诞的人间。
笑……居然在纠结“该不该存在”的自己。
他笑到咳嗽，笑到声嘶力竭。
他站在那。
无需纠结。
他存在着。
他是……柳珏。
规训无法抹杀一切，沉默才是，请不要保持沉默[点赞][点赞][点赞]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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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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