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归正传吧。”韩朔面无表情地敲了敲桌面。
秦川见他再度回归寡淡脸,顿觉无趣,盘着两条大长腿,双臂支在身后,昂了昂下巴:“行,你继续。”
韩朔继续之前的分析:“你觉不觉得,在提及朋友不幸遭遇的时候,程西的一连串微表情,从社会心理学的角度来看,相当反常?”
秦川闻言,又将韩朔刚才对程西各种表现的解读仔细回想了一遍,片刻之后点了点头,迟疑地给出了自己的分析。
“人在回忆朋友遭遇的不幸时,普遍应该是非常难过和同情的。可程西刚才的反应却是恐惧、痛苦,并且极度的愧疚自责。”他微微偏着头,凝神思考中,食指无意识地在眉梢边抠了抠,“这的确相当反常……但,为什么?”
“还不算太笨,抓住了重点。”韩朔接过秦川的话头,说,“恐惧、痛苦、自责,程西这一连串反常的表现,有且只有一种可能——她朋友罹遇的不幸或因她而起,甚至,极有可能她曾经亲眼目睹。”
秦川惊愕,顿时坐直了身子,不敢置信地看着韩朔:“你是说……”
韩朔点头:“十一年前的那起绑架案,被绑的除了程西,应该还有她那位初中同学。”
秦川顺着韩朔的话陷入沉思,眉头渐渐拧起,一边分析,一边说出了自己的猜测:
“绑匪的目的,应该只是想威胁程放,所以不会轻易伤害程西,因为他们忌惮程放鱼死网破,到头来两败俱伤。不过绑匪当着程西的面,对她的朋友实施了一系列非人的折磨,有可能还拍了视频发给程放……再后来,两人被救,程西毫发无损,另一个女孩精神失常入院。”秦川的指尖无意识地轻敲桌面,默了片刻,沉声道,“程放的软肋就是女儿程西,所以绑匪利用那次绑架,成功地要挟程放杀了你父亲。”
韩朔勾了勾嘴角:“我收回刚才的话。”
“什么话?”秦川诧异,韩朔刚才说了那么多,他一时拎不清他指的到底是哪一句。
“你三年警校也不算白读。”韩朔浅淡地笑了笑,“情况差不多就是你分析的那样。并且,我怀疑程放这十来年一直在匿名汇钱给程西朋友的家人,去银行查一下他近年来的转汇记录应该就有结果。”
秦川不懂:“为什么这么说?”
韩朔跟他解释:“精神类疾病的治疗周期普遍较长,且药物相对昂贵。一个纺织厂下岗女工的收入,不足以支撑其女儿在精神病院长期住院治疗。”
“程放这是花钱买安心呢。”秦川鄙夷地哼了一声。
韩朔摇头,语气淡淡的:“换个角度想,他不过是在大义和亲情中选择了后者,作为一个父亲,这样的选择也无可厚非。”
秦川仍旧不予苟同:“无论如何,程放杀了人,必须要接受法律的制裁。”
韩朔没再揪着这个问题,忽而问:“当年开枪的那个特警还是没有消息?”
“韩叔被害后不到一个月,那人就离开了警队。刘天各个渠道打听了很久,只知道他离职不久就带着老婆回山西老家了。”秦川蹙眉,沉声道,“毕竟是特警队的精英,反刑侦能力很强,对他来说,真想要在这十几亿人里隐姓埋名、销声匿迹,实在太简单了。”
“跟我想的一样……”韩朔按了按眉心,说,“所以,要让程放伏法,只有程西这一条路了。”
“怎么说?”
“让她出面,劝程放自首。”
秦川怔住,好半晌才沉声呢喃:“告诉程西,她父亲因为她被迫杀害了同僚,还要让她大义灭亲劝自己的父亲自首……”他略有些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声音更沉了,“老韩,这对于一个女孩子来说,会不会太残忍了?”
韩朔缓缓抬眸,淡静地目光停在了秦川隐约挣扎的脸上:“你以为,她什么都不知道?”
“……什么意思?”
“想想她为什么知道你要偷我父亲的案件卷宗。”韩朔笑不至眼,轻声说,“老秦,那姑娘比你以为的聪明多了。”
秦川愕然,久不能语。
他回想起那天在档案室,程西开口就问他是不是想看韩行之的案件卷宗,白得发光的小脸上,笑容狡黠,似有若无……
秦川渐渐皱起了眉。
“行了,这件事不急,先说正事。”韩朔敲了敲桌面,强行将秦川的思绪拉了回来,“明天聂永基会来曲江见我,我先前给你的那些证据,足够你申请逮捕令实施抓捕了。”
目前的重中之重,是彻底捣毁聂永基的贩毒集团,至此,韩朔六年卧底生涯才能完满结束。
而追查父亲当年被害的真凶,以及铲除警界毒瘤、肃清**,可以等回归警队之后再慢慢进行。
韩朔不急,迟早的事。
说到聂永基,秦川顿时精神一振:“明天什么时候?”
“具体的时间地点待定,你先提前准备着,等我电话。”韩朔顿了一下,补充道,“聂永基背后有金三角撑腰,你多带些人,最好能申请到特警队的支援,以防他狗急跳墙,跟咱们拼个鱼死网破。”
“放心。”秦川点头,冷笑一声,“那孙子的好日子到头了!”
韩朔没什么表情地瞥了他一眼:“公事说完了,该说私事了。”
秦川挑了挑眉。
韩朔拎起茶壶,一边给自己的茶杯甄满,一边淡淡地道:“你没发现她们俩去洗手间很久了?”他端起茶杯浅抿了一口,眸光越过杯沿投向秦川,问,“不去看看?”
秦川哼了一声:“你怎么不去?”
韩朔别开眼,轻飘飘地回了一句:“哭的又不是我女人。”
一语双关,秦川顿时噎住,耳根微微发烫,挣扎着辩解:“那……也不是我女人啊!”
“哦,也对。”韩朔闻言,漫不经心地点了一下头,“那就慢慢等吧。”
秦川一时语塞。
包间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韩朔一派悠哉哉地默默喝茶,秦川则闷不吭声地……看他喝茶。
又不知过了多久,两个女人还是没有回来。
程西临出去时脸色苍白、眼眶微红的样子,蓦然撞进了秦川的脑海里。
他忽然就有些坐立不安了。
“那个……”秦川咳了两声,目光无处安放,索性盯住了天花板,“我还是,去看看吧……”
说完,也不等韩朔回应便利落地起身,拉开木格门走了出去。
韩朔无声莞尔,又抿了一口淡香的玄米茶。
秦川来到通向洗手间的走道,远远就看到欧阳月靠在墙上出神。
“月月!”他喊了她一声,几大步走过去,下巴冲洗手间的方向抬了一下,问,“程西还在里面?”
欧阳月也在担忧,但小姑娘说了等一会儿,她也不好再三催促,倒显得自己不近人情了。
欧阳月叹气,回眸瞥了一眼,悄声说:“好像是躲在里面哭。”
忽然想到什么,她又问:“小川,你跟韩朔……你们在查什么案子吗?跟程西有关?”
“差不多吧。”秦川敷衍地点了点头,想了一下,拍了拍欧阳月的肩,轻声说,“你先回去吧,我留在这儿等她。”
秦川毕竟是警察,严格秉持保密原则不愿多说,欧阳月能理解,便也不再追问了。
“那我先走了,一会儿她出来,你好好安慰安慰人家。”她顿了一下,自言自语,“韩朔也真是,对女孩子也不知道委婉一些。”
欧阳月说着,倒竖起中指和食指冲秦川比了个“走路”的手势,见秦川会意点了头,这才慢慢往回走了。
秦川望着欧阳月离开的背影,无声地勾起了唇角,心想在韩朔那个怪咖眼里,对人的区分大抵只有两类——“欧阳月”和“别的人”,要他对别的女人温柔委婉……
秦川讪笑一声,可别指望了。
转头望向洗手间的方向,秦川又顿觉为难,蹙起眉默了好一阵,才清了清嗓子,轻声喊:“程西?”
等了许久,回应他的却是一片沉寂。
心跳莫名乱了几拍,秦川提高声音又喊了一声:“程西!”
这次没隔多久,里面的人应了:“秦队,我在……”
柔柔细细的声音,声线有些微颤。
秦川没由来地更担心了,刚想问她还好吗,可转念就把这话咽了回去,换上了较为轻松调侃的语调,问:“掉坑里了?要不要我进来捞你?”
隔间里,程西倏然一怔,心里的阴霾奇迹般地一扫而空。
她三两下擦干净脸上的泪痕,语调不自禁地扬了起来:“可不敢劳烦秦大队长!”
她说着,轻轻推开了隔间的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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