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客房的路上，苏墨尘和楚翊风大致讲了一下事情经过。
楚翊风听完若有所思：“刚才会议室门外那位，就是路易·德·拉罗什？马克西姆的哥哥？”
路易作为拉罗什家现任少主，看起来就是精英中的精英，马克西姆却和卡尔松做了相同的选择，只能说邪教降智。
“嗯。”苏墨尘打开房门，请他在客厅沙发上落座，又去里间书房取了一个牛皮纸文件袋出来。
楚翊风视线随着他移动，“我以为你会让路易进去见见他那位阶下囚弟弟。”
毕竟，人越受刺激，暴露出来的东西就会越多，算是问讯的常用手段。
但苏墨尘没有。
“马克西姆能从极乐会全身而退，意志力必定非凡，过度的刺激，除了让他更疯狂地咬人，能有什么好处？” 苏墨尘把文件袋递给他，“这是卡修斯让我转交特调局的极乐会资料。”
楚翊风接过文件，眉梢微动。这话乍听合情合理，甚至像是冰冷的权衡。实则漏洞百出，让他不由想起那个倒霉蛋哥哥。
苏墨尘被看得莫名其妙：“你这什么眼神？”
楚翊风：“好奇某人是不是嘴硬心软的眼神。”
他总觉得这人或许只是不愿意把那位哥哥当作谈判的筹码。
苏墨尘：“……”
苏墨尘懒得理他，又从茶几下层抽出一袋资料：“自己看。”
楚翊风拿过去打开。
这是一份针对大脑的检查报告，他扫过一行行数据。
【受检人：马克西姆·德·拉罗什
检查结果：脑波异常
……
备注：额叶区域检测到异常高频放电，伴随**型神经调制模式】
“马克西姆的医疗检查报告？”楚翊风抬头。
“路易提交给审判团的。”苏墨尘道。
“报告显示马克西姆大脑额叶有异常放电现象，和我们推测的极乐会控制手段吻合。他们通过手术或药物，将人变成听话的傀儡。”
楚翊风：“马克西姆会乖乖配合路易做检查？”
“不，是他自己私下做的，被路易无意中发现了。”苏墨尘顿了顿，“或者说，这是一封被他藏起来的求救信。”
楚翊风明了：“所以，路易找上审判团并非偶然，他一直在追查这件事？”
“是，他很清楚马克西姆已经不完全是他自己了。”苏墨尘道，“马克西姆付出了代价，但路易还没有放弃。”
楚翊风把报告重新收进袋中，缠好封口处的细线，忽然笑了一声。
苏墨尘皱眉：“笑什么？”
楚翊风的目光落在他那双剔透的灰眸上，像是自言自语：“还说不心软。”
苏墨尘：“……”
他一把夺过资料袋，俯身塞回茶几抽屉。
“好了，不逗你。” 楚翊风敛起笑意，正色道：“说起来，祭坛究竟是什么地方？”
苏墨尘没有立刻回答。一片寂静中，只有隐约传来的海浪声和机械运转的嗡鸣。
片刻后他才道：“祭坛是他们进行特殊研究的核心场所。七十年前我们追查极乐会时，无数次从那些信徒口中听到这个称呼。 ”
楚翊风：“特殊研究？”
苏墨尘：“一些禁忌人体改造和神经控制实验。极乐会打着追求神性进化的旗号，行的却是泯灭人性的勾当。他们把那些实验称为仪式，祭坛因此得名。 ”
楚翊风追问：“你们找到它了？”
“很遗憾，并没有。”
瓦伦汀直到死，都没有透露祭坛的位置。那里是极乐会罪恶的源头，一天不拔除，一天寝食难安。
苏墨尘垂着眼，下意识摸了一下自己的手背。
楚翊风发现他经常会摸自己的左手手背，曾经受伤的也是这只手，忽然问道：“手不舒服？”
苏墨尘一怔，收回手：“没有。”
楚翊风端详他片刻，似乎在确认真假，随后轻笑：“也是，你手上又没有标记。”
苏墨尘抬眼看他：“你不舒服？”
楚翊风迎着他的目光，有样学样也摸手背，指腹缓缓摩着浅金色纹路，慢条斯理道：“很舒服。”
苏墨尘：“……”
这人怎么看着不太正经。
他抿了抿唇，正要开口，门外响起了罗文的敲门声：“大人，马克西姆交代了些东西。”
苏墨尘与楚翊风对视一眼。
“知道了，”苏墨尘收回视线，声音是一贯的冷淡，“请他们去会客厅，我们这就过去。”
——
马克西姆终于如愿以偿地见到了哥哥，并且眼看着路易跟医疗室借了一个应急药箱拿进来。
没脑子的都知道是给他用的，更何况马克西姆还有点脑子。
马克西姆心脏发紧，又酸又涩。
路易始终沉默着，他也就不敢出声，压着的欣喜若狂让他几乎头晕目眩。
他老老实实坐在那里任由哥哥帮他处理伤口，又被哥哥领走。
镇定剂的药效还没有完全消退，他的脚步有些虚浮，目光却黏在路易的背影上，一步不敢慢下来，紧紧跟在对方身后一步之遥的位置，亦步亦趋。
楚岚正好送惊魂未定的林夏薇去会议室做记录，在走廊里与路易二人迎面相遇。
林夏薇裹着薄毯，脸色依旧难看，眉宇间还有劫后余生的惊悸。
看见马克西姆的时候，她本能地往楚岚身后瑟缩了一下。
随后她才注意到走在马克西姆前面的人，以及马克西姆那副从未在她从未见过的，全然依赖又极度卑微的姿态。
——那个像把她推入深渊、视她如草芥的疯子，此刻正像摇尾乞怜的流浪狗跟在别人身后。
马克西姆的目光自始至终没有离开路易的背影，经过林夏薇身边时都毫无所觉。
倒是走在前面的路易察觉到林夏薇的视线，脚步虽然不停，却微微侧头向她颔首，温雅又得体。
林夏薇倏地低下头去。
“怎么了？”楚岚见她停下，询问道。
林夏薇回过神，摇摇头再次道歉：“实在对不起，楚导，都怪我私自离开剧组。”
楚岚看看林夏薇凄惨的模样，也不好再说什么，
经此一遭，眼前的女孩少了几分不谙世事的天真，沉淀出了被淬炼过的坚韧，无意间与剧中那个深陷泥泞却依旧保留微光的女主角，奇异地贴合了。
楚岚叹了口气：“人没事就好。回去休息两天，尽快把状态调整好，把落下的进度赶回来。记住，下不为例。”
林夏薇用力点了点头：“我明白。”
楚岚把她送到会议室门口：“进去吧。完事了早点休息，明天傍晚就能靠岸了。”
“好的楚导，谢谢您。” 林夏薇吸吸鼻子，声音有些沙哑。
楚岚摆摆手，转身离开。
——
路易带着身后的“流浪狗”上了二楼，走进会客厅时极其轻微地向身后侧了侧头。
马克西姆立刻接收到了“主人”的指令，乖乖在门口止步，视线却像黏着了一样依旧追随着路易的身影。
看到那位据说是审判团副团长也在的时候，马克西姆忍不住磨了磨牙，眼神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敌意和警惕，活像被动了宝藏的恶龙。
楚翊风不知何时也已经到了，他倚墙抱臂，瞥了马克西姆一眼，也看向室内。
宽敞的会客厅内，苏墨尘与路易相对而坐。
苏墨尘身后，几位审判官静默站立，压迫感不容忽视。
路易的声音依旧平稳：“非常感谢审判团的帮助，拉罗什家族会按照约定让出酒液核心销售渠道。”
他说着把一份文件递过去。
苏墨尘接过去直接递给身后的下属：“交给卡修斯。”
“是。”
苏墨尘：“这条销售渠道拉罗什家族仍旧可以使用，但是我不希望有不必要的冲突。”
路易一顿，点头：“感谢审判团的慷慨，拉罗什家族也会严格约束所有员工。”
……
两人谈完，路易才将视线转向门口，微微动了下手指。
马克西姆立刻快步走进来，径直坐到路易身边的位置。
他余光瞥见楚翊风的也跟了进来，警惕地看过去，语气冲得像吃了枪药：“你谁？！干嘛跟看犯人似的盯着我？？”
楚翊风尚未搭腔，苏墨尘淡淡道：“马克西姆，如果你再多说一句废话，就可以滚了。”
他灰色的眼瞳冰冷如霜，马克西姆不情不愿地闭嘴。
楚翊风眉梢一挑，踱到苏墨尘身侧的沙发坐下，双臂舒展地搭在沙发靠背上，姿态随意，又不会让人觉得散漫。
从对面的角度看去，那位副团长几乎被他以一种保护的姿态圈在了身侧的空间里。
路易看在眼里神色不动，捧着一杯温热的红茶，指尖轻轻摩挲着杯壁汲取暖意。
马克西姆狠狠剜了楚翊风一眼，到底不敢再出声挑衅。
苏墨尘朝他示意：“说说吧，关于极乐会的祭坛。”
马克西姆眉头拧成了疙瘩，用下巴点点楚翊风：“我哥和他也要听？这种事牵扯进来的人越少越好吧？”
苏墨尘：“他不用你管。至于你哥，路易先生能找上我们，就足以证明他的处境已不再安全。个人建议你之后的任何事情都不要再隐瞒。”
马克西姆一僵，转头去看路易。
路易依旧没有看他，捧着茶杯的指节有些泛白，似乎很冷。
马克西姆想说暖气就不能开高些？
奈何寄人篱下敢怒不敢言，只默默脱下自己破破烂烂的外套披到路易肩上，索性路易并没有拒绝。
马克西姆暗暗松了一口气，才道：“你们想知道什么？”
苏墨尘开门见山：“你去过祭坛？”
马克西姆：“去过，极乐会的成员都要过去接受洗礼。”
“怎么洗？”
马克西姆从众多口袋里掏出一个小药瓶，正是在圣玛利亚号上，少年交给他的那个：“用这个，极乐会的圣水。”
苏墨尘拿过那个小瓶仔细端详，想到曾经的调查资料：“这是神之泪？”
“你知道神之泪？”马克西姆愣了一下，随即摇头“这个不是。神之泪是极乐会真正的圣物，十分稀有，不是我能接触到的。”
马克西姆：“这个只是人造品，是一种可以通过接触传播的纳米机器人，能够附着在视网膜上，通过光信号直接影响大脑神经递质分泌。”
苏墨尘蹙眉，圣玛利亚号那十二名教徒虹膜也有隐约的银色，砍下头颅之后流出的银色液体则填补了未完的法阵……那才是真正的神之泪！
他不动声色地问：“极乐会有多少这种圣水？”
马克西姆摇头：“不清楚，但是他们应该正在大量生产，我父亲——” 他说到这个称呼时，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改口道：“卡尔松应该也是投资人之一。”
苏墨尘和楚翊风对视一眼，不约而同想到了特调局那位锒铛入狱的张科说的污染和净化。
极乐会的变态实验产出了怪物，被称之为污染，而利用圣水控制则是净化。
呵，还真是自产自销一条龙。
至于圣水，知道了它真面目，就能有解决办法。
而那个“神之泪”，恐怕才是真正危险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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