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剧在晚上八点开始。阿白和阿又在学校餐厅吃过晚饭后去艺术展厅观看演出,那是阿白学校最大的艺术展厅,可以容纳好几个学院的人同时观看演出。阿又在展厅门口拿到舞剧的宣传手册,是《梁祝》的舞剧,封面上是两位主演在薄纱下面绝望深情又凄美的对视,两位主演眼含热泪,难分难舍。
翻开宣传册,里面是对中国民间爱情故事《梁山伯与祝英台》的介绍,之后是这场舞剧发生的过程,宣传册的最后鸣谢了这场舞剧所有参与者的名字,阿又发现有“中文系白年”几个字,阿白的名字出现在宣传册上,让阿又十分意外。
阿白在前面喊阿又,阿又抬起头看见阿白在不远处指引她往位置上走去,她匆忙地把宣传册放进衣服的口袋里然后向阿白跑过去。
从白天见到阿白到落座舞剧观众席,阿白的话一直很少,她心事重重的样子,晚餐的时候也没有跟阿又说很多话,一路走到艺术展厅阿白也刻意与阿又保持了一定的距离。
阿白大概也觉察出了自己状态的不寻常,她总牵强地笑以此来掩饰自己的心事重重,她也偶尔说几句关于学校的故事,无关紧要,主题分散,有时候阿又都听不懂她在说什么,只能笑着附和几句。
走向艺术厅的路上阿又忍不住问阿白:“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我来的不是时候。”
“怎么会呢,你来得正是时候。”阿白避开“心事”的话题让阿又更加确定她有心事,她隐隐觉得那个“心事”跟她有一些关系,但她不想多想,也不愿意再问,于是默默地跟着阿白往艺术展厅走。
偌大的艺术厅几乎坐满了人,阿又记得宣传册上写着从筹备这场舞剧到编排再到表演,整整耗费了一个学期的时间,整个艺术学院对这场舞剧投入了很多精力。
灯光突然熄灭,再度出现光亮,就是舞台上独有的灯光了。
音乐响起,“梁山伯”与“祝英台”出现在舞台上,音乐、灯光与舞者在舞台上完美契合,默契自如。阿又被这舞剧深深吸引。
观众席上黑漆漆的,几乎看不清周围人的模样,只有舞台上灯光变化的时候才能偶尔看得见周围人模糊的轮廓。朦胧中阿又的手被紧紧牵起,她知道那只手是阿白的,也只可能是阿白的。她们在黑暗中十指相扣,阿又清晰得感受到那只手的力量,她只有回应给那只手同样的力量。
舞台上的故事持续着,层层递进,舞者舞姿动人,阿又看得入神。这故事已经家喻户晓,不过是个传统的民间凄美爱情故事,阿又偏偏在故事里面看到了些别的东西。
阿又和阿白端端正正坐着,眼神从未离开过舞台。音乐从轻快到悲烈,阿又在黑暗中无法抑制地流泪,她小声地啜泣了几声,阿白大概听到了她轻微的声音,她更为用力地握紧了她的手。
故事的最后,“英台”与“山伯”在另外的世界里相见,他们幻化成蝴蝶,终于自由自在。那首著名的《梁祝》再次响起,音乐系的学生在舞台上弹奏终结的篇章,阿又想不起上一次听是什么时候,也许是很小的时候,她好像从未刻意听过这首曲子,但是它从不陌生。
演奏终于结束,观众席的灯光亮起,阿白的手突然松开,阿又也顺势松开了阿白的手,手背上几个指印还清晰可见。阿又脸上的眼泪几乎已经干掉,她们站起来和人群一起往出口走,阿白跟在阿又后面,但人太多,阿白被挤到了更后面,阿又没有回头确认阿白是否还和她靠在一起,她一直往前面走着,阿白也努力地穿过人群跟随阿又的脚步。
她们脱离了汹涌的人流,阿又一直往前走,她没有回头也没有说一句话,阿白始终跟在她身后。夜晚的校园还有很多来来往往的年轻男女,他们脚步匆忙,都要赶在门禁前回到宿舍楼。阿白在阿又身后喊她,阿又没有给她任何回复也没有停下脚步,她们一路走到没有人的地方,阿白郑重用力地喊了一声“姜又燃”。
阿又停下来,她转过身,小心翼翼却又严肃地问她:“阿白,我们,是恋人吗?”
沉默无声,阿白没有回答她,她站在原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阿又,回去吧,好好生活。”
她无法再克制,她大哭起来,她泪流满面地面向阿白,阿又尝试着克制汹涌的泪水和抖动的身体,阿又想起阿白曾在电话里说她谈过恋爱,委屈瞬间把她包裹:“我嫉妒他们,我嫉妒他们能和你在一起,为什么我不行。”
阿白看着那张泪流满面的脸惊慌失措,她已经无法再做到淡定,她上前去环抱住阿又,在她耳边哽咽地说:“对不起阿又,但是你不行,你就是不行,只有你不行。”
阿又质问她:“为什么只有我不行,这都什么年代了,还要在乎那些虚无的东西。”
而阿白平静克制,她缓缓地回答:“什么年代的我都不行。”
阿又什么都不再说,爱意如同一层纤薄的柔软的面纱处在阿又和阿白中间,让她们互相看得见,摸得着,闻得到对方的气味,甚至可以拥抱和亲吻,却把她们切实地隔开,就如同刚刚在舞台上的 “梁山伯”和“祝英台”。
明亮的路灯照在女孩们的脸上,阿白捧起阿又的脸深情持久地吻了下去,深夜的校园寂静下来,没有来往行人,那是属于她们两个的一方天地。
阿白抬手给阿又擦去脸上的眼泪,她说:“阿又,回到你本来的生活中去。”
门禁的时间要到了,冷静下来后,阿又说:“回去吧阿白,我今晚就要离开,不要送我。”
阿白却不同意:“太晚了,你这样走我不放心。”
阿又坚持要走,她看了一眼时间,对阿白说:“不用太担心,我们都成年了,不会有事情的,晚点有一趟慢车回去,我可以在火车上睡一觉。”
阿又一个人去往平川的火车站,她和阿白在学校分开,时间太晚,已经错过了末班公交车,阿又只能打车去火车站。
为了缓解难过的情绪,阿又不停划动着手机,她的脑海里是和阿白的对话,手指不自觉划到了平川大学的论坛。论坛里的有一条热度很高的帖子,激烈地讨论着前几天发生的事情。
评论区有人发布了一条视频,阿又点开来看,视频中男生站在教学楼前的空地上,他的周围有点燃的蜡烛和一束玫瑰花,围观的同学把他包围,人们举着手机拍摄,但视频里的男生并不是在表白,而是表白被拒绝之后的怒吼,他扯着嗓子喊:“中文系的白年,拒绝了我表白,为什么呢?因为她是个同性恋,她是个恶心的同性恋。”
镜头闪过一旁的阿白,她无助地站在一边,手里还抱着几本书,她没有与这个失控的男生争执,快速地离开了“表白现场”。
视频下面有各种各样的评论:
“现在竟然还有人对同性恋有歧视,简直是封建毒瘤。”
“同性恋还给人家释放暧昧信号,怪不得说她恶心。”
“表白失败就诬陷人家是同性恋。”
“本来就是有人能接受同性恋有人不能接受,尊重。”
“她真的是同性恋,刚上大学的时候我就见过她和一个女生牵手。”
“女生牵手也太正常了吧。”
“……”
翻完所有的评论,阿又双手颤抖,她尽量平息自己心中燃烧起来的震惊与愤怒。阿白从未跟她提起这件事情,她忽然明白阿白为什么心事重重,眼神躲避。
情绪稍微平复,阿又继续翻看其他的评论和帖子,企图在里面发掘到更多的信息。她看到有人提及:“表白的男生是机电工程专业的张树南,长得又高又帅,八块腹肌,每天早上六七点都能看到他晨跑,非常自律。”
阿又一阵反胃,她紧紧握住手机,整个事件让她觉得不可思议,她从未预测过这样的事情发生,在即将到达火车站之前,阿又对司机说:“师傅,掉头回平川大学。”
她偷偷回去,没有给阿白发任何一条消息。她不是要去见阿白,她要找另外一个人。
阿又在安静的校园里溜达,门禁已经过去,校园里空空荡荡的。她捡起路边粗壮的木棍,又对比了路旁的砖块,最终把木棍放进了背包里。
天将明未明的清晨,阿又在路边的长椅上坐着打盹,她在校园里走动了一夜,身体因为寒冷而打颤。阿又看了一眼时间,已经快要七点,晨跑的人陆陆续续来到了路上,前面不远处有个男生很是眼熟,阿又反复对比着手机上截图下来的那个人的照片,确认是不远处晨跑的男生。
阿又跟上去,在男生身后保持一定的距离,当他拐入没有人的另一条路后,阿又斩钉截铁地拿出木棍在他身后给了他重重一击。
男子惨烈地喊叫一声,然后倒在地上,这一击让他头晕得站不起来,阿又站在旁边看着他抱着头痛苦地呻吟,她丢下木棍,大步离开阿白的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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