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 23 章

萧厌不知何时离开,慕容烟起身后发觉枕边余温已散,想来她离去已久。

今日是苍狼旗留在此地的最后一日,营地只留了几个孩子,其余人大多去了市集。慕容烟轻车熟路地绕过人群,向着僻静客栈走去。风将一截红帆布吹得浮动在半空,众人忙着眼前生意,谁都不愿将视线放去那里。

客栈内多是中原面孔,近些日子住满了商客。桌椅斑驳,一楼飘着饭香,商客吃得匆忙,慕容烟一闻到奶味就下意识反胃。喝了一冬天的羊奶,还是受不了那个味道。

后来也许是自己的身子不再那么差劲,萧厌不再逼着她喝羊奶,只是若有所思地问她苍狼旗是不是该添几头奶牛。苍狼旗地处偏僻,在冬天养娇贵的奶牛的确不是什么明智之举,它们不会吃石隙间的碎草。

慕容烟忘记她那时是怎么回答萧厌的了,只是眼下商客桌上摆着的奶茶莫名令她想起了那个女人。

客栈老板瞧见慕容烟,正要告知她客房已被订完,楼上一人却探出脑袋向慕容烟招手,亲切地唤她姐姐。慕容烟点了点头,绕过老板尴尬的目光,上了二楼。

窗子开了一半,正对着挂在旗杆上的红帆布,待慕容烟关上了房门,身后女人当即屈膝跪下。

“拜见长公主殿下。”

慕容烟抬手免去了谢长卿的虚礼,径自临着窗坐下,恰好能俯视川流不息的街道。慕容烟喜欢这种感觉,俯瞰全局,那是一种名为掌握的东西。昔年在大燕,她时常站在城楼上俯瞰京都夜景,直到最后一盏灯熄灭。

凉风轻拂,书卷边角被吹起大半,上面落着密密麻麻的名字,周围详细补充着名字主人的背景和官职。女人纤长的指尖将纸张抚平,接过谢长卿递过的笔,随意开口。

“可将崔忠纳入麾下?”

谢长卿闻言一颤,低头绞着衣袖,声音不由弱了几分,“此人颇为顽固...说他只效忠大燕...”

话落,谢长卿听到一声哼笑,顿时心下一凉,忙着补充:“他亦没有为难我们的人,殿下吩咐的事,臣等已办妥。只是这厮,的确油盐不进,是否...”

谢长卿顿住话,默默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慕容烟抬眼瞥了她一眼,将笔放在书卷旁,眼神慵懒,似笑非笑地望向窗外。

“此人是否有个独女,孤当年在皇家宴会上见过她,颇有才情,近些年倒是不常见她在京都走动了。”

“确有此人!”

谢长卿急忙应道,“名叫崔景弦。谢大人调查过她,据说...是从商去了,鲜少回京。”

“孤读过她的诗文。”

女人指尖轻叩窗棂,眼里藏着一抹玩味,“字里行间皆是不平之气,那一年,她才十二...”

回忆起当年,慕容烟唇角噙着笑,声音柔和了几分,“她的诗文有一股子锐气,硌得人生疼,那会儿就敢讽刺大燕死守了几百年的谬论。孤那时就想过,有朝一日,定要让她入朝堂。”

“崔忠又是否知道,他那独女心中的惊涛骇浪,唯有孤能实现。”

谢长卿怔了怔,小心问道:“殿下的意思是?”

“崔忠用忠君爱国回绝云书,不过是为了粉饰他的谨慎。孤发动政变时,他未入任何阵营,而今却还能坐在吏部尚书的位置上...有意思...”

“若是崔忠得知她的女儿走向一条离经叛道的路呢?他还能不动声色地用为了大燕的借口回绝云书?孤偏要乱他道心,让他亲眼看着自己的女儿,摧毁他坚守的一切。”

笔再度被握起,慕容烟翻阅着书卷,直至上面落着崔景弦的名字。墨迹渗入,圈出“崔景弦”三字,“去查清楚她在哪里做生意,必要时,让云书顺水推舟,暗中为她行些方便。她的诗文,还在孤的书房中,让云书派人去寻,亲自带到她面前。”

“告诉她,她心中所想的东西,只有孤能做到。”

窗外红帆布列列作响,慕容烟盯着那抹绯红,轻声开口,“除了崔忠,东厂也必须安插进孤的人。孤需要一个同崔景弦般的女子,开先河。余下的日子,辛苦你们了...”

话没说完,慕容烟瞳孔轻颤,忽地关住了窗子,速度之快,任是谢长卿也没反应过来。她愣愣看着一向沉稳的长公主少有的慌乱,瞥了眼房门,见其锁着,才松了口气。

“殿下?怎么了?”

谢长卿担心问道,慕容烟摇了摇头,将书卷推向她,略显疲惫地捏了捏眉心。

她看到了萧厌了,此地偏僻,除了中原商客,鲜少有人汇集。她不知道萧厌究竟有没有看到自己,她来客栈做什么?

“安排你的事,你可做了?”

慕容烟突兀开口,谢长卿愣了片刻,点了点头,“盐铁和布匹,已按照殿下的旨意购入,届时殿下只用带着那群人去商行交易便是。”

“去外面守一个漠北女人,她有一双幽绿的眸子,不难认。待她离开客栈,向我通报。”

“是!”

谢长卿离开了,慕容烟为自己倒了一盏茶,漠北的茶叶比不上中原,浮渣甚多,眼下也轮不得她挑剔了。抿着,她心一沉,忽地想起来白日里起身便不见萧厌踪影,加之近些日子她的纵容...

杯盏被重新放回在桌上,慕容烟一愣,她的狼女在试探她?这几日忙着赶路,慕容烟还不曾睡过一个安稳觉,而今浮现出的念头更是令她头痛难忍。她自是舍不得白白放弃萧厌,整个玄月部,唯一能入她眼的人,只有萧厌。

谢长卿久久没有回来,慕容烟捏了捏眉心,自知眼下思考这些是没有意义的。书卷上的字她再也看不进去,慕容烟不得不正视起她和萧厌的关系来。驯养狼女是危险的举动,尤其是她的狼女厌恶背叛与欺骗。

慕容烟已做了后者,若是她的狼女有一天发觉,自己连名字都在骗她...烦闷地放下手,杯盏被她无意识推远,浑浊的茶水泛起阵阵涟漪,慕容烟羽睫轻颤,敛去眸中晦暗——她一定不会让这种事发生。

爱,陪伴,信任,自己都能给她。她缺失的一切,慕容烟都能给她。她巧妙地绕开萧厌的伤口,回避关于诅咒的伤痛,从不是为了让萧厌猜忌她。

是否是因为近些日子过于忙碌,未能照顾到她的情绪?慕容烟盯着紧闭的窗子愣神,直至突兀的敲门声扰乱她的思绪。谢长卿推开了房门,向慕容烟点了点头。

“殿下,她离开了,看方向,似是向商行那边赶去了。”

慕容烟的心姑且放下,“她来这里做什么?”

“属下见她进了后堂,走前,似乎揣着什么东西?”

窗子再次被打开,风歇了下来,红帆布无精打采地垂在杆旁。街上行人如旧,难见漠北人面孔。慕容烟轻声叹息,她的小狼又在做什么呢?

离开客栈已是午后,她先去找了桑尔,自那夜后桑尔待她不再有敌意,却也没显得亲近,多半时间都在回避自己的目光沉默着。慕容烟简单交代了商行盐铁和布匹数量,以及所需货币,其余的,桑尔会明白。

人群中,似乎有一双目光注视着自己,慕容烟回头,却并未发现异常。带着族人取完货物,慕容烟离开了商行,她没有看到萧厌。心中有一种冲动,她或许该给自己的小狼买些什么。

市集上的物什放在中原显得普通,到了漠北倒是珍惜。玉饰,簪子,点心,哪一种似乎都不是萧厌喜欢的。慕容烟站在摊子前,久久没有头绪。

萧厌很少戴饰品,就连那枚象征身份的狼首玉佩都鲜少有机会出现在慕容烟的视线中。她的生活过分简单,每日天不亮出去放牧,处理族内大小事,夜里为自己搓药浴,要是时间充裕,还会走出营地见见狼群。

除了狼,萧厌像是从来没有对任何东西表现过浓烈喜欢。

一枚墨色流苏静静躺在边缘,慕容烟忽地想起她们初遇的那些日子,关于漫天飞雪,关于她保全自己的尊严,关于自己站出来“自证清白”。

她眼中不知何时流露出几分柔情,那些情谊里没有夹杂利用,是连慕容烟自己都为察觉的情绪。片刻,墨色流苏离开了摊子,慕容烟向着营地走去。

萧厌的骨鞭也很素净,没什么装饰。慕容烟并不确定萧厌会不会接受它,更不奢望萧厌会想起关于流苏的记忆。

黄昏渐沉,族人奔波于最后的交易,营地冷冷清清。或许也不是,毕竟有个人默默站在主帐前,从慕容烟出现的那刻便一直望着她。

萧厌手中握着一只牛皮纸袋,里面躺着已经化了的糖霜山楂。琥珀色的糖壳变得黏腻,露出暗红的果肉,很难让人产生胃口。萧厌默默收回视线,暗自望向狼狈的糖霜山楂,唇边勾起一抹讽刺的笑意。

有一种委屈悄然弥漫,让她想将手中的东西丢弃,宁可让慕容烟觉得她冷漠,也不愿被那人看穿自己是如何问遍市集,如何笨拙地到十里外的地方,只为讨到一袋山楂。她等了慕容烟好久,久到该死的天开始升温,等到融化的糖壳黏腻成一团。

慕容烟好忙,忙到从来没有一刻注意到,自己不在她身边。

捏起一颗糖霜山楂,墨色的羽睫低垂,敛去眼底的失落,萧厌故作轻松地勾起唇角,“看到附近有卖,顺手买了些。不好吃了,已经化了。”

说着,攥紧牛皮纸袋,就要将它扔掉,却忽然被一双手轻轻拦住。慕容烟上前,握住她的手腕,望向她捏起的那颗糖霜山楂。

竟已融化成了这般模样,她的小狼,究竟等了她多久?慕容烟心里某处坚硬的防线,似乎也在这个早春融化了。

在萧厌慌乱的视线中,慕容烟低头轻轻衔走了那颗山楂,离开时,温热的小舌不可避免地掠过她的指尖。

酸甜弥漫在唇齿,她的心,也被这颗山楂搞得酸涩。慕容烟抬眸,她的小狼愣在原地,耳尖浮现一抹漂亮的红,如同被人欺负了般,眼里泛着氤氲。

让人...好生心疼。

“等了很久吗?对不起,萧厌。”

她顿了顿,无比认真地看着对方的眼睛,补充道:“糖霜山楂很好吃。我以为今年吃不到了,还好有你。”

萧厌眼神闪避,似是无力承接那样明媚的目光。慕容烟笑了笑,眉眼间的疲惫被温柔压下,只余一片令人安心的坦诚。

“这是我来漠北后,收到过最好的礼物。”

今天这么慢是因为最后那一段反反复复改[捂脸笑哭]又怕升不上去那个张力,又怕我们狐狸的人设崩[摊手]最后删删减减发现时间不对劲了[小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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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第 2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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