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今日不上滩,做甚去了?”
耒耜被摔在地,铿锵声惹得鱼十鸢缩头。
“怎了阿娘?”她搓着衣角,畏声问道。
早上出去时还好好的,怎的一下午不见,就生了火气。
“你还有脸问!”鱼娘几步靠近鱼十鸢,抬手便是一巴掌。
鱼十鸢怔愣在原地,力道那么重,她的脸颊竟没有生出痛意,只余耳畔嗡嗡作响。
她硬气地想要质问为何如此,却被一股力道带去,清冽的气息擦着鼻尖消散,莫名生酸。
“鱼娘,有话好说。是我带鱼十鸢出来的,你大可以来问我。”
鱼十鸢微微抬首,李酌修的背影盖去鱼娘怒意,只有无限夕阳浸润,晃的她眼睛生涩。
“好好说?我如何好好说?!”鱼娘坐到石凳上,将略带沧桑的容颜埋进双手,好半晌,方有气无力道:“今日你从河家将她抱出来,街坊瞧到了。”
“什么意思?!”鱼十鸢下意识拽住李酌修垂在身侧的手腕,她走到李酌修身前,欲从他那讳莫如深的眸底看出些甚么。
可是终局让人大失所望。他的眸色如墨,能盖去一切神思。
“时予,我阿娘这话什么意思!”鱼十鸢急着去摇李酌修手腕。
他一向有问必答的啊。
自己不就是被下了毒,关邻里何事,他又何至于沉默不语。
“他不说,我说。”
鱼娘抬起头,凄凉的眼神直直望进她眼里,鱼十鸢忽然有些胆怯。
“你今日,衣衫不整,被时予从河家抱了出来……”说到这里,鱼娘已然泪目,她深吸口气,继续道:“眼下街坊都在传你和河长翏两小无猜,如今他回村,你便迫不及待要去给他当小妾!”
这话恍如沉雷,霹雳而下间暴雨倾盆。
鱼十鸢仿佛被雷电击中,良久,才寻回自己的声音,“我没有。”
“阿娘,你知道我一直拿河长翏当兄长的,我没有!”
“时予,是你将我带回来的。我没有对不对?!”
余晖吸去他们的声息,只将她困于世俗,万般呐喊,无人回应。
李酌修眉头紧紧蹙起,他分明是避了人群,却还是被瞧到了。
他看向鱼十鸢,轻轻点头,随后开口:“是河长翏使了奸计,但他并未得逞。”
“什么奸计?”鱼十鸢开口,泪珠串联出一条线,沿着惶恐的脸颊滚下。
“……他给你下药。”
“下药?!我与他无冤无仇,他为何加害于我?”
李酌修张了张嘴,“我……”
“鱼婶——”
鱼十鸢望着李酌修,正等他开口,门外水平声音响起。
她下意识去看鱼娘,泥土混满阿娘苍老的手,顺着抹眼角的举动,那土又沾去脸上。
“阿娘……”
“我去开门。”鱼娘叹了口气,双手撑着膝盖起身。宛如一条巍巍枝芽,果实未满,养分尽散。
鱼十鸢急忙去扶她,“阿娘……”
鱼娘摇了摇头,任她扶着。
那扇紧闭的屋门打开,水平逆光而立,往日被繁重赋税压弯的脊背,今日出奇挺直。
那光过于惹眼,鱼十鸢竟看不清他的神色,只有那双眸子满是失望。
“是水平啊,进来坐吧。”鱼娘侧了侧身子,给水平让出一条路。
“不了。”水平冷声拒绝。
鱼十鸢知他眼眸扫来,不明所以回望,只见他嘴唇张合,一字一句冻得人脚底生寒,“十鸢与我的婚事拖了又拖,现在才知原是她心里有放不下的人。是我自讨没趣,今日来,是想和鱼娘说一声,把这婚事退了,也算是成全十鸢。”
“水平,你听鱼娘说……”
“不必了鱼娘。嫁给河长翏虽是妾室,到底能去县里享福,总比窝在这山村里好。”
水平离去,有路过的人偷巧打量过来,鱼娘眼疾手快合了门,将那些看戏的视线隔在外面。
“时予,怎么回事?”鱼娘坐到桌前,水平来过一遭,又说了这会子话,她也冷静下来。
眼下,除去河长翏,怕是只有李酌修知道发生了什么。
“河长翏给鱼十鸢下了一味名叫夺情散的春.药。”
听到春.药二字,鱼十鸢一怔,指尖深深陷进掌心,“可是、可是我醒来时衣衫完好……”
李酌修垂眸,掌心似安慰般拍了拍鱼十鸢肩膀,“他并未得逞。”
“这事只有你和河长翏知道,谣言既出,眼下如何解?”鱼娘点点头,她深知鱼十鸢为人,也愿意去相信李酌修的话。
可是谣言四起,鱼十鸢名声有损,水平也退了亲,无形中更加坐实了这无稽之谈。
“春.药……”鱼十鸢喃呢道,声音之轻,风来而散。
李酌修和鱼娘正苦思应对之策,无人注意到她。
河长翏没得逞,那她这春.药,如何解的?鱼十鸢看向李酌修,他单手支额,并未瞧过来。
万千话语被扼在喉间,鱼十鸢跑回右廊,直到落锁声响起,她空洞迷茫的心才有了丝丝安慰。
脊背抵上冰凉的门板,寒意乘机而入,半张脸却火辣辣烧起来,鱼十鸢捂着被鱼娘打过的脸颊,泪沾着指尖而下。
额角冥冥泛瞢,她在记忆里不断搜刮,却无迹可寻。
她只记得河长翏递给自己一杯茶,只记得自己浑身燥热,只记得一片清冽之气将她包围。
鱼十鸢想去问问李酌修,可是该如何开口?若真是他,那、那自己要与他成婚吗?
心思缠成细麻,丝丝缕缕将她拢起,空气一寸一寸被隔在外。
鼻息被掩盖,像是失了氧的溺水之人,贝齿死死压在手背上,才堪堪抑制住抽泣声。
“鱼十鸢,出来。”李酌修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稳重低沉,没有丝毫心疚。
“我想自己待一会。”鱼十鸢蹲下身子,手臂环着双膝,将头深深埋进怀里。
她不知该如何去面对李酌修。
“出来,我有话和你说。”李酌修的声音逼近几分,透过木板,贴近她耳畔。
“你说,我能听到。”泪意更深,闷闷的声音似波涛,在决堤前呐喊。
“我们……我们没有夫妻之实。”
话轻如鸿毛,重重砸进鱼十鸢心中,将她呼吸掠夺,连同心跳一起扼制。
鱼十鸢张了张嘴,却不知说什么,耳畔有脚步声,渐行渐远。
她微微侧脸,从门缝里看到李酌修离去的背影。暮色袭来,平日里怜惜他的光辉悉数散去。
待李酌修进了屋,鱼十鸢轻手轻脚推开门。
她从左廊抱出那坛桂花酒,为自己斟下一杯。
那日和李酌修生气,一杯喝下后没在好意思开口,今日空夜无人,她想好好尝尝。
古人都爱用酒释情,她也想体会其中深意。
酒水澄黄,像河长翏今日递来的茶水。
鱼十鸢仰头,酒水沿着喉咙划下,微微凉意破开几寸思绪。
河长翏自去岁高中,他们便在没有见过。听河婶说他娶了县令的闺女。
他这般前程大好,眼光自是跟着上去了,会看上自己?鱼十鸢猜不透他为何要给自己下药。
郁闷万分,又是一杯。
还有李酌修,他说他们没有夫妻之实,那春.药如何解的,还是他不想担这责任?
曾听闻女子初夜,浑身酸胀。她倒是不曾有这感受,李酌修说的应是实话。
鱼十鸢一杯接着一杯喝,半坛桂花酒不知不觉见底。
李酌修推门出来时,鱼十鸢双颊生红,看着他傻笑。
他以为是夺情散药力又袭,急忙朝她走去。
他们本没有行周公之礼,李酌修也拿不准第一次药效是否已解。
“时予。”鱼十鸢只看到个模糊的身影急急走来,凭着感觉唤了一声。
那身影靠近,渐渐清晰起来。长眉入鬓,含雾揣疏,比月色还亮三分。这样如仙的人,只能是时予了。
“时予,你过来,我有话问你。”鱼十鸢指了指一旁空出的石凳,她想要问问李酌修使了什么法子,把那春.药解了。
李酌修靠过来,她还没开口,手中杯子却被他拿去。
“大半坛都喝了?”他眉目蹙起,轻声问道。
“没有!”鱼十鸢摇头,她就喝了几杯而已,纤细的食指轻轻压在拇指上,她辩解道:“一点点。”
“就不该给你酿。”
她眼瞅着李酌修将酒坛子抱走,急急去抢。
谁知李酌修眼疾手快,抱着酒坛子背过身。
鱼十鸢头脑有些发懵,她是个死性子,看着酒被抢去,是定要夺回来的。
李酌修背上一热,紧接着,有馨香之气袭来,发丝划过他的脖颈,酥酥麻麻。
糯糯的声音含着怒意,“你还我!”
“这坛子早空了。”李酌修暗悄悄将所剩不多的酒倒尽,然后把空酒坛还给鱼十鸢。
鱼十鸢抱过酒坛子,整个头几乎埋了进去。好半天,她硗确地点点头,“是没了。”
“时予,明日你在给我酿些。”鱼十鸢将酒坛子递到李酌修面前,道。
李酌修不答,只将坛子接过。
鱼十鸢见李酌修不说话,撇撇嘴,眼泪又泛起,语气微嗫:“时予,你这个大骗子。”
这话引得李酌修大恐,他咽了口口水,轻声问道:“我骗你什么了?”
“你说我们没有夫妻之实,那我春.药怎么解的?”
周公之礼:同房的一种说法
各种申榜规则看麻了O_o
一个收藏都没涨(;へ:)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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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木中鱼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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