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木中鱼4

瞧着鱼十鸢这副信誓旦旦,胸有成竹的样子,李酌修哂然,反问:“我为何要跑?”

“自是想赖账啊。”鱼十鸢瘪嘴。

一日二十个铜板,他住十天,那可就是百个!这不比她上滩来得快。来年赋税也不用犯愁了。

鱼十鸢把希望寄托在李酌修身上,现在是说什么也不能让他走了,且留他十天不为过。

“欠款都写下了,我若是逃了,姑娘大可以去县衙报官。”

前几日,鱼十鸢不知在哪里蹭了一手指头黑,又把那黑灰擦到他指腹上,盯着他在手稿背面的空页上写下欠款。

李酌修朝鱼十鸢走近几步,目光坦然,笑意深邃,直直迎上鱼十鸢气焰嚣张的眸子。

李酌修足足比鱼十鸢高了一个头,他靠近这几步,鱼十鸢觉着周围的空气都被他吸了去。

她梗起脖子,气势却弱了不知道多少倍,“自、自然。”

李酌修弯唇轻笑出声,她还未搞懂他为何露出这般神情,只见李酌修越过她,信步往回走。

她急忙追去,与李酌修并肩走在一起,嘴巴张张合合数个来回,方下定决心问道:“时予,你被朝廷派遣到了哪里?要任何官职?”

“怕我还不上账目么?”

鱼十鸢错愕,竟被他看了出来,遂不再遮掩,点了点头。

“放心,我的俸禄足够还上的。”

李酌修忽然停下步子,她不明所为,亦停下,缓缓转身看向他,“怎么了?”

“你可有酒?”

“……有一坛。”鱼十鸢点头,满脸疑惑。

“可否卖与我?”

“……”

“十两银子。”

话落,鱼十鸢猛然瞪大眼睛,“什么?!”

李酌修勾了勾嘴角,刚要复述,谁知鱼十鸢果断摇头拒绝。

“为何?”李酌修诧然,半斗剑南春不过八两银子,他这开价绝对是只高不低的。

“你若是想喝,分你一盏便是。你又何必说这些大话?到时拿不出,白白浪费了我的期盼。”

鱼十鸢叹了口气,对李酌修道:“随我来。

李酌修一噎,望着鱼十鸢的背影,忽而轻笑,提步跟了上去。

原是当他出不起这笔银子。

虽她未要,李酌修也暗暗记到了心头,等一切尘埃落定,这笔该还。

李酌修随着鱼十鸢在山道上弯弯绕绕,最后停在一处洞穴前。

一块小木板挡在洞穴口,旁侧立着根小木桩,木桩与木板上皆被掏出一个洞,以麻绳紧紧锁在一起。

鱼十鸢蹲下身,埋头解了一阵子,麻绳松动,随着吱呀轻响,李酌修方看清内中缔缉。

不大的地方,只有一个玄色坛子放在中央。

鱼十鸢抱出那坛子,递给李酌修,语气含着担忧:“你伤未好,要喝吗?”

李酌修不语,抬手从鱼十鸢怀里将酒坛接过来,缓声问道:“能不能带我去那片水域?”

“哪片?”,鱼十鸢疑惑。

“救起我那里。”

这边地势高了些,邈邈而望,霞光橘黄伴着深红,在李酌修身后铺散开来。分明是暖人心窝的光景,却染不透他周身的寒意。

鱼十鸢偏开眸子,扫了眼身旁的树叶,缓缓点头。

滴滴清酒砸进潺潺江流,鱼十鸢立在竹筏一侧,瞧着李酌修落寞的背影。

“时予。”

李酌修回眸,疏远的眉眼让鱼十鸢心下一颠,千言万语卡在喉间,化作一句吭吭憋憋的话,“莫要倒光了,给我留些。”

李酌修眼底倒映出鱼十鸢憨厚的神姿,忽而一笑:“好。”

入夜,月出西南,树影婆娑。

树下,石桌端然,浊酒映月。

鱼十鸢端起桌上盛了酒的碗,抵到鼻前轻轻一嗅。

青水县的酒水卖出了天价,她曾有幸闻得几次,醇厚甘甜,与她酿的这碗味道截然不同。

这酒方子是去岁引水之时偶然所得,授方之人自称是游历天下的游士,见识过许多她不曾见过、听过的东西。

上岸时,他将身上仅有的两个铜板给了鱼十鸢,鱼十鸢没收,他便说了这个方子。

鱼十鸢暗暗记下,去岁瞒着鱼娘留了些粟,方酿成一小坛。

恰好李酌修推门出来,鱼十鸢端着碗迎上去。

“时予,你闻闻这酒和锦都的酒味道一样吗?”

李酌修接过那碗,开口道:“我尝尝。”

说罢,仰头倒尽。

入口酸辛苦涩,喉咙灼烧感四溢,李酌修清了清嗓子,道:“是与锦都之酒不同,别有一番北地特色。”

北地所属突厥统领。此族人凶猛好斗,生饮牲血,活嚼畜肉,时不时便要举兵进犯北宁,乃是北宁政治一大隐患。

李酌修倒是没有掺讽刺之意,他本想违心夸赞几句,又转念想到鱼十鸢适才说与他,让他莫要说大话,免得浪费她的期待。

思及万一有朝一日鱼十鸢尝了锦都的酒,再来埋怨他便不好说了。

便借喻北地,到时就算她有异议,也说不得他半分。

鱼十鸢生在南土沿岸,触目所及不过方寸水地,她听不懂,以为李酌修这是夸赞,遂端着碗要去给自己倒一碗,却被李酌修快一步按住了坛口。

“这酒还需再放一岁,才可造酿其根底芳味。”

见鱼十鸢目含困惑,李酌修忙迻易道:“我瞧着桂花正盛,明日我教你酿桂花酒罢,这酒及酿及饮。”

“你这坛酒所剩不多,便留着来年品尝甘冽罢。”

鱼十鸢看了一眼,果然没剩多少,便应了李酌修的话。

说来还是他把自己的酒都倒进了河里,鱼十鸢心生埋怨,遂问道:“你今日为何倒我的酒?”

“一好友不远千里相送,却不慎遇难。他生前爱酒,我携酒去送他一程罢了。”

鱼十鸢嗫嚅几番,方开口:“他既不远千里来送,定是与你极好的。眼下他入了天,也定不希望你过多伤怀。”

李酌修直直看着鱼十鸢,心下感叹她怎的那么好骗,随意一句话,她都会当真。

且不说世间情谊宛如薄雾,稍有风吹就会烟消云散。便是千里相送,可够人几度揣摩。

如鱼十鸢推测,若他是朝廷官员,所交之人亦非等闲之辈,他既被贬,定是急切着要与他摆脱干系,又怎能无故告假,千里送他任职。

古今能做到这般的,亲属尚且少见,更莫说是淡如水的友情。

不过,他确实是去祭奠人了,他的十二亲卫丧命河流,于义,他也该去走一遭。

见李酌修不再接话,鱼十鸢只当他心中伤怀,也没多言,起身去了右廊。

她家本没有几间屋子,床榻亦是顾此失彼,如今李酌修占着她的床,她就只能委身在右廊里废置的那个小榻上。

一夜无话。

“时予!今日你必须教我识字!”

曲起的手指刚要叩响门扉,却扑了个空。

门从里面被拉开,露出李酌修俊逸的脸。

“好。”

昨日鱼十鸢和李酌修说了那片“巨大的纸张”,李酌修便自觉踱步到空地前,从树上随意捏了根轻条。

李酌修缓缓蹲下身子,一篇《幼学琼林》洋洋洒洒落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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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木中鱼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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