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听到吗?不要死?”
焦急的女声刺入耳中,令他惊醒,打断了他的安宁,他能听见这来自世间的呼唤,却不愿醒来。
因为他很痛苦,这份痛苦来自身体与心灵,却不仅仅来自身体与心灵。
他看见那把刀劈来,看着刀拉开了自己的胸膛,那剧痛能击溃他所有的理智,他是应该愤怒并丧失理智的,可他击出去的那一掌却停在了对手的胸前,因为他始终无法真的对自己的弟弟出手。
此刻,他清楚的看见弟弟那张木然的毫无生气的脸上,双眼光芒闪动,带着与面部不相符的活力,似乎……是在告诉着他,击出这一掌,他可以取胜,却会让一切无可挽回。
而收手的代价,是由他自己坠向黑暗……
他什么都看不见了,心却真正的宁静下来。他记得,坠入黑暗之前,他回到了大树下,回到了与莫冰心缔约的时候。
那时的她说,“你要记得……这颗心一定要给心上的人,不管多久、多难,你都会回来我身边,对吗?”
幼稚的拉钩,与她的约定,是他再也完不成的迷梦。
“……一定会的。”他以平静的心态看着怀中的她,手臂不自觉搂得更紧,”不管多久,多难,我都会回来你身边。”
“一定不要忘了我们的约定……我会等你的,明羽哥哥。”
这最后的轻唤声消散,他张开眼。
现在,天空明亮,世间万物生机勃勃,他努力的抬起手,接下了不知何处飞来的羽毛,它那么轻盈自在,必不如他这般困落。
风再起,眼看飞羽飘浮,即将被风带走,他有些慌张,但在生命尽时的他已经无法做出更多的情绪和思考。
那飞羽轻轻飘动,在他眼中,恍若一片信纸,承载着他的期盼。
“祝你幸福。”他用尽最后的心力祈求飞羽能将他的祝福告诉他心上的人。
“你也是……”
此刻,女声突然响起,带着能燃动活力的激动与期待,让他一时触动,他好奇的回过头,他看见了一个满身伤痕的女人,在她身后不远,是十个同样落败的人,相互搀扶着,但人影已经模糊……
稀碎的声响。
陷入黑暗之前,他听到她的声音:“告诉我,你的名字……”
“我的名字,是飞羽……”
这是他的回答,他抬起了头,听到自己的声音,他看见了光束的指引。
飞羽睁开眼,才刚坐直,他便伸手向自己的胸口,他清楚的记得自己的胸口曾被生生的割开,但现在,竟然没有了痛感。
飞羽本想拉开衣服一看究竟,在听见女声时,他停住了动作。
“告诉我,你的名字……”
虽然很不礼貌,可他的确直到现在才注意到床边还坐着一个女人,大概是这个女人着黑衣蒙面,静默如寂,让她全无存在感。
她唯一露出的双眸,眸光自带威严,初看,令他心神镇定,细看,他却觉得自己应该恐惧,因为他听到了从他的灵魂传出声音,这个声音在命令他折服,回应她的问题。
但他不愿意,因为此刻,完全恢复生命力的他,清楚的感知到女人有着非常强大的力量和属于罗那国独有的、敌人的气息。
在这个世间,曾三族对立,最终,由两族合力压制了最恶一族。
然,赋予这最恶一族的称谓,却并非对败者的污蔑。
全因最恶一族生而以自相残杀和屠害所有异族为荣耀,自这一族的王觉醒本能,将实力练至顶峰,他便将世间带入黑暗,甚至一度令时光停滞,只是最后,他们仍然销声匿迹,因为这被觉醒的本能是他们族群特有的能力,也是诅咒。
他们的一切,随着他们的隐匿而消失于历史之中,但那份恐怖依然存在于世间。
因绝情至极,他们最终被定称为妖族,存活的两族各自定位为仙盟与魔国在监视防控着妖族,却也在相互对立。
却不久,曾经隐匿的他们再次出现,迫使各族群联合,在之后,是更加严重的冲突,与魔国罗那国的对立及仙盟之间的利益,使仙盟再次分化,头部三国结盟为内盟,成为抵御罗那国的第一道防线。
他,曾于内盟承担防击魔国罗那国的责任。
而今,已落入敌手。
他不甘心。
真的不甘心。
“还好,成功了。”
女人略带喜悦的话语令他回神。
“昨天,我真的很担心会救不了你,毕竟你受的伤太过歹毒……”女人仔细着他的神情,三分冷漠,两分愤恨,余下的全是复杂,她想不明白为何独独没有丝丝对活过来的庆幸开心。
受到这样的伤,能活着,难道不应该高兴?
“你……是在奇怪自己为什么能活着吗?”见他不答话,她便换了一种问法,“还活着……令你不开心吗?”
女人的目光充满好奇,飞羽并无兴趣解答,他只是开始了最初的动作,他将自己的衣领向前拉开了一些,隐晦的看向了自己的伤口。
他看见自己胸前的伤口已经结痂,如果她真的是昨天将自己救下,第二天便能令他的伤修复,那么这个女人该是如何恐怖?
想到罗那国竟还藏着这样的力量,他的心中忧思变大。
为此,他冷目盯向身旁的女人,持续努力的压制着心底没来由的折服意图,几经努力,终于开口,“是,我不开心。”
飞羽以愤怒的语气回应,也是希望能以愤怒冲撞掉女人所带来的压制与恐惧,可灵魂里的空洞执着的冰冻着他的倔强,竟让他僵在胸口的手无主般的抖了起来,直接宣告他的反抗与失败。
见此,女人的目光微变,显然察觉了一切,在一声轻叹后,她伸手向他僵在胸口的手,替他将手拿下。
眼见努力无用,飞羽最终只能松软下来,轻声回应,“因为死亡是结束,现在的我,活着反而是罪。”
“罪?是因为你的身份吗?”女人低声道,“你的装束和气息都说明你是敌族,但在你的身体里,似乎有着与我同族的气息。”
“什么同族的气息!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因为给你治伤时,我发现……”忽然,女人不打算继续说下去,她认为这样的事情还是由他自己明白更好。
毕竟,他身穿内盟的着装被救下,却被发现存在罗那国的气息,这意味着他的血统存疑。
“你是敌或是友都不重要,因为,从我在月崖看到你的第一眼,我便知道你是敌人。”女人静然道:“但我还是将你救了回来,你知道为什么吗?”
飞羽微怔,很快便摇了摇头。
“可能,你不会相信,可我只是单纯的不希望你死掉。”看见他眼中的惊愣,女人语调多出几分轻松,带着些笑意,“大概是同为落魄之人的同情心使然,让我明明知道你是敌人,却还是决定救下你。”
女人的话,令飞羽久久的沉默,只是,他原本已决定去死,这样的救命之恩他该如何认领?他更无法启齿求死的原因,也相信没有人能体会他被自己的弟弟和父亲送下悬崖的心情和绝望。
可他明白,坠下月崖的那一刻,他的人生已经终结。
原本,他再面对这个事实,现在却要重新面对一切。
“现在……”飞羽颓然向后靠去一些,“我只好奇你究竟是怎么做到的,凭我这样的伤,你竟能救下我……”他皱眉继续问道,“但为什么,我会对你有恐惧感?”
稍后,他又道:“不……这并不是恐惧感,而是一种奴从感。”
听到这,沉默一息,女人干脆的站起身来,因为她并不打算隐瞒,原本,她打算以居高临下的态度来压制,但很快,她发现,恢复健康的他,拥有的状态和力量,跟濒死时已有天壤之别。
“知道锁魂咒吗?”见飞羽摇头,女人继续说道,“着此咒,可令伤害立即复原,这是咒力驱动所致……所以,作为赋咒者的我可以随时钳制你,包括收回你的生命……”后一句话,女人是有意说出,这是必要的试探。
“所以,你现在是想要报复你的救命恩人?我是敌族,便不可以成为你的恩人?即使我真的救了你的命?
女人目光冷漠的盯向他的手,上面的青筋让她思考,她并不意外,他会有这样的反应,但好奇他现在是在生气会被钳制还是在生气会被收回生命?
到底是敌人,他会愤怒安危不能自已,但不会想着和感激幸好还有这个咒能吊住他的命吧。
“我在多余的解释一句,锁魂咒是唯一能救你的办法。我将锁魂咒的后果告诉你,是对你的尊重,你非凡俗,更该明白,赋咒是强者的权力,我根本不害怕你有任何行为。”
退后一步,女人默然取下面纱,眼眸转现为紫金色,她以一种残忍而带恶意的微笑看向他,她的话音带上几分冷然。
“因为,即便不加这咒力,你也不会是我的对手。”
黑色气雾从女人身上暴散,此刻,女人与方才势若两人,“收起你的杀心,或者,你真的认为我伽罗不足以凭力量制服你?”
伽罗?
被黑色气雾触及的瞬间,他立刻剧烈的咳嗽起来。
见此,伽罗一时心软,她退后一步,重新遮带面纱,强调道:“我对你的过去没有兴趣,而拘泥于自己身处的环境的你,自然不会相信、考虑和发现某些异常,何况那些东西确实难以启齿。”
之后,她转身,走到门前,“其实,以我的能力也不能断定你的身份,既然你无法接纳我的气息,你便不会是我的族人。”
沉默后,伽罗又道:“救下你,确实是我在强求,可是,你我都要学会面对现实。”
飞羽默默的看着伽罗离开,空旷的房间,这沉重的压抑感因伽罗而起,但没有因为伽罗的离开而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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