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一

“你会回来吧?八月你会来看我吧?”

“嗯。”

“怎么是你,于静。可是,我真的已经尽力了。”

说不出的话,就只能藏在心底。

是意外,还是命运的使然?

如果我们能在更好的时间相遇,如果我们能够更加坦率,如果我们能够更加勇敢,我们的结局会不会不一样?

1

七月盛夏,树上的蝉鸣声刺耳不断,很是扰人。浮动的白云驾着热浪,烈日的炎热穿过层层树叶,透过病房的窗户照进来,洒在病床的被子上。

我用手碰了碰膝盖上的被子,双眼无神的看着那块地方,“嗯,热的。”

病房里白色的墙壁,淡蓝色的病帘,无色的点滴液体,以及无法看到神情波动的我。

我开始啜泣起来,双手攥成拳头,疯狂往自己的腿上敲打,声音很小,似乎在说着什么,一遍遍地重复着,最后声音越来越大,歇斯底里痛哭地喊着“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感觉不到!为什么!谁能告诉我到底该怎么办!”我哭得好大声,身体不停地发抖,泪水润湿了本就伤感的白色被单。

站在门外的母亲正和主治医生交流着我的状况,听闻里面的动静,立刻赶来进去。母亲快步跑到病床边,抱着我的头,轻轻拍着我的后背,急切地安抚道,“闺女,闺女,没事啊,妈在这,没事,先冷静,冷静,别激动。”

过了一会,病房终于安静了下来,我又睡着了。原来,主治医生刚才让护士注射了少量镇定剂到点滴瓶里。主治医生林珂,听闻是前不久才从总院调到分院这里,实力与才貌兼备,在总院的时候,就有不少年轻小护士偷偷喜欢着他,不过听医院主任说,这孩子还是个单身呢。

“阿姨,于静的腿确实没办法了,手术我已经尽力保住了她的腿。那场车祸太严重,没有高度截肢,已经是万幸。她之后只能慢慢学会去接受,去适应她的情况。明天开始就可以出病房,带她到楼下透透新鲜空气。有什么帮忙,及时联系我。”

母亲只能难受地点点头,她哪能想到自己的宝贵闺女如今会变成这样。

有时候老天真的很会开玩笑,或许真就应那句老话,麻绳专挑细处断,厄运专找苦命人。

2

我在大学学的是鞋类设计,这个专业也是我的高中梦想,毕业工作以来也不过四年。每个季度,只要是我设计的高跟鞋款式,销量毋庸置疑,客户反映也热烈,可以说事业蒸蒸日上,正是大展身手,热血拼搏,追逐时尚圈的大好年纪。一场突如其来的车祸,却断了我的梦。

我再也无法穿上自己设计的高跟鞋,再也无法感受穿着高跟鞋走在街上的那份自信,或许我再也无法结婚,穿上属于我的婚鞋。

我之前是那么阳光,那么开朗,那么爱笑,现在落得如此不堪,怎能就这样接受这个结局,将在轮椅上度过我的余生,那变得模糊不清的,甚至有些可笑的未来。

整个下午,我都是睡着的,睡得很沉,很深,大脑闪过一个接一个的片段,一个接一个美好的画面,我无声地看着那些过往回忆,做最后的告别,告诉自己,曾经的我不在了。

晚上护士们挨个查着病房,按理说主治医生应该就白天来一次,但是林珂每晚十一点都会单独来我的病房查看。

夏日的夜晚,月亮格外得亮,格外得耀眼,格外得迷人,也格外得冰冷。房间里,就母女两人。母亲在隔壁小床睡着,母亲整日照顾我,太疲劳了。我调高床头,背靠着枕头,看着那天空,就这么单纯看着。

这时,于静的病房门被轻轻推开,林珂走了进来。这是林珂最近这小半月,这个点第一看见我是醒着的。

“林医生,我的腿真的没救了吗?真的再也站不起来了吗?”我语气淡淡且又直白地问到。

“是的,未来,你都要在轮椅上生活。”

短短一句话,让病房的悲伤底色变得更浓。

沉默片刻,我开口:“知道了,林医生,还是谢谢你,没让我彻底失去双腿真的变残疾。”

“嗯,明天可以出病房到楼下了看看了,早点休息吧。”

林珂轻声说完这句话,便离开了病房。

黑色能够掩盖人的表情,甚至也能够隐藏一个人的感情。

关上病房门,在楼道天顶灯光的照射下,只有林珂自己知道,他的眼角有些泛红,也只有他自己知道,那种尽力却又无能为力的刺痛感。

3

夏天的早晨亮得很早,今天我醒得也很早,或许昨天压根儿没睡着,毕竟得知了这么难受的消息,彻夜难眠也是正常不过的事情。

母亲今天早上煮了皮蛋瘦肉粥,蒸了一笼小笼包,在医院外的小摊上买了两袋豆浆。这些简单的早饭,都是我之前上班的时候,普通不能再普通的日常了。

吃过早饭,母亲就开始帮着我洗漱,换衣裳。我安静地坐在床上,像一个小孩,像一个洋娃娃,就这样静静地看着母亲给自己穿衣服,好奇妙的感觉。

一瞬间就感觉苦涩,鼻子酸酸的。“妈,对不起,让你这么辛苦,我这个样子,今后……”,我边说边哭,眼泪像开闸似的,哭得快要窒息了。

怎么办,我真的好难受,好辛苦,好累,我心里这样想着,却迟迟没有说出来。

母亲是个感性的人,也是很传统的女人。

小时候,嗜酒如命的无业父亲,只要喝酒上头,管你是白是黑,就开始乱扔酒瓶子,杯子,每到这个时候,母亲就让我回房间,叫我不要出来。

玻璃的碎片声,那刺耳仿佛贯穿心脏的尖锐感,那噩梦般的夜晚,不愿回想。

母亲当初只是个普通工人,有时候熬夜在厂里工作,一个月就那么百来块钱,就这样的辛苦钱,最后也被我这个父亲喝酒霍霍掉了。一辈子为了我,为了这个家任劳任怨。

可是,后来呀,我渐渐长大,在小学毕业的那年,父亲去世了,医生说是急性酒精中毒,让我们节哀顺变。一辈子那么爱酒的父亲,最后被酒带走了,多么讽刺。

之后的初中,高中,大学,甚至毕业后的工作,都是母亲和我二人一起生活。

我以为,母亲终于熬到头了,终于可以轻松了,终于可以不用像从前往往那样奉献着自己,而我却成了这块生活的巨石,压到了五十多岁的母亲身上。我以为,真的只是我以为……

4

我哭得很大声,哭得心脏抽抽地痛,可这一次不是因为自己哭,而是因为我的母亲。母亲不断地安抚我,拍着我的后背,摸着我的头对我说:“闺女,没事呢,妈在这呢啊”。我的哭声又一次惊动了门外护士台的值班护士,林珂恰巧也在跟护士交接资料。

林珂跟一个护士闻声进来,连忙问:“怎么了?是腿哪里很痛吗?”我眨了眨眼,看到林珂跟护士站在床尾那边,也没再像刚才那么哭了。“妈,我们到楼下看看吧”,我肿着眼,拉着母亲的手,那双饱经岁月的手,早已起厚厚茧子的手。

“诶,好,妈抱你起来啊”,母亲牵着我的手,紧紧地牵着,很温暖。

母亲正准备弯腰抱我到轮椅上,“阿姨,我来吧,您歇着。”站在一旁的林珂出声说。

“诶,好,谢谢林医生,辛苦了啊。”

林珂两三步从床尾走了过来,弯腰细声说:“你抓住我,腿不要使劲,身体放轻松。”

我点点头;“嗯,谢谢医生。”

林珂的动作很轻,侧身搂起我。车祸住院这么多天以来,我还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看着我的主治医生。我小心抓着着他的衣领下方,能感觉到一双很有力量的双手抱着我。这个医生好细心温柔啊,这是我最直接的想法。

我坐上了轮椅,原本自己的个子也不矮,有一六八的样子,可是现在,我却成了病房里最矮的那个人,似乎离天空的距离也远了一步。林珂蹲下,看裙摆下漏出了部分伤口绷带,轻轻往我腿上搭了一个薄毯子,正好盖住。

他起身,对一旁的母亲说:“阿姨,轮椅上的按钮说明我告诉您下。”

林珂告诉得很细致,我跟母亲都在认真听,哪个按钮是前进,哪个按钮是刹车,哪个按钮可以调高低,都一一告诉我们。

这时旁边的护士看了看手表,提醒着林珂:“林医生,有一位预约了的患者快到了。”

“好,知道了,马上过去。”

“阿姨,那什么,我先走了,有什么需要再联系我。”

“谢谢。”

“诶,谢谢啊林医生。”母亲和我都同时道了谢。

不一会儿,母亲就推着我缓缓出了病房,乘电梯到了医院楼下。

外面的空气,阳光,喷泉,长椅,家属和患者,我看着,感受着这一切。没有了医院里面消毒酒精的刺鼻的味道,淡淡的花香随风飘来。

我想看花,母亲推着我往医院中央的小花园走去。到了小花园,这里面很多绣球花,紫的,蓝的,粉的,我伸手碰了碰一朵开得很盛的绣球花,想把它摘下带回病房,犹豫了片刻,还是觉得这样做不妥,它也是生命,不应该草草结束。

虽是上午,可毕竟七月,**点就开始觉得有些热了。

母亲突然在旁边喊道:“坏了,瞧我这记性,水杯落病房里面,闺女,我们先回去一趟拿了水杯再下来啊。”

我说:“妈,我就在这等你吧,你把我推上去又推下来,你太累了,这里是医院,我就在这等你,没事的,放心吧妈。”

母亲走的时候再三叮嘱,让我就在原地等她,才离开。

我看着这一片绣球花海,仿佛自己置身于花海中,一阵风吹起我的发梢,乌黑的秀发在阳光下格外地亮,也吹掉了一朵蓝色绣球,正好落在我脚边不远处。

我弯腰准备捡起来,可是无论怎么向下弯腰,都还是够不着,把轮椅高度调低,也同样有些吃力。

我拼命地伸手就够着,身体,指尖不断向前挪动。

突然注意到跟前有人蹲下,一只修长的手把蓝色的绣球花捡了起来,说到:“给你。”我起身抬头,正准备道谢,一瞬间睁大了双眼,疑惑到:“沈皓?”

“于静?北川中学高二三班的于静?”眼前的这位男人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他不知道为什么会在这里遇见她,为什么会以这种方式遇见她,又或者说,如果一开始没有遇见,结局会不会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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