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等着,哪怕牢底坐穿,我也要让你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你怕了?”对面一语中的。
陈东实止住紧拧的拳,全身血液像被冰冻住了一般,寒气嗤啦啦地向外头冒。
“听他们说,李威龙死了以后,你一直在找他.......”王肖财似能洞穿一切,无论陈东实表现得再如何凶猛伟岸,他依旧可以洞穿他虚浮脆弱的底盘,“其实你自己心里清楚,他就是死了,只是你一直不肯面对,因为你害怕,害怕他真的死了,你以后没了指望.......我说得对不对?”
陈东实倒退两步,跌撞在墙上,发尖汗水模糊了视线。
“这一点,你真的跟他很像......一样地固执,一样地蠢。”
“你别说了......”
陈东实低声叮咛。适才的愤怒耗费了他太多精力,他提不起太多力气说话。
王肖财只字不闻,“你知道吗?那家伙油盐不进,被关了好几天都不肯交代底细。”
“你别说了......”
陈东实被逼出些许哭腔。
“我们试过用电棍打他,用烟头烫他,给他灌粪水、扔死老鼠,他还是不肯松口。”王肖财放缓语气,看着瑟瑟发抖的陈东实,表情享受,“后来终于找到了突破口,你就是他的突破口,他的软肋......我们把那张照片抢了过来,告诉他,弄死你是分分钟的事。他怕了,哈哈哈,一身铁骨的警察也怕了。他跪在地上,哭着求我放过你,我从来没有看到他这样。对,他当时害怕的表情和你现在一模一样,简直一模一样........哈哈哈,一模一样!”
“我叫你别说了!!!”
陈东实抱住脑袋,倾尽全力,发出一声悲恸的长嘶。
两人的动静很快引发警铃作响,狱警破门而入。陈东实像被抽干精气一般,跪坐在地上,冷汗顺着刘海,淌了一地。
“你还好吧?”旁边人搭了把手。
陈东实伸手扶住,见王肖财被人连拖带拽带了下去。他临去前还不忘瞥自己一眼,像是宣告着某种胜利,这一战,陈东实溃不成军。
“肖楠.......”
陈东实出来后,第一件事是给肖楠打电话。他坐在马路边,痛哭流涕,俨然没了一个成年男子应有的风度。
“他杀了李威龙......他杀了李威龙.......”
陈东实举着话筒,手止不住地哆嗦。
“我什么也做不了......肖楠,我什么也做不了.......”
电话那头是通的,但没有一点儿声音。陈东实知道肖楠在听,他不奢求女人能说些什么,只要别挂就好,他只需要一个宣泄的出口。
“我见到了......见到了那个人......他杀了他......”又是一段泣不成声,“我第一次感觉到自己这么没用,他就在我面前,一米不到的距离,可我什么也不能做,什么也替威龙做不了.......”
陈东实胸口发紧,极致的悲痛与抽噎让他喘不过气。听着电话那头的呼吸,陈东实靠在电话亭一角,拼命在口袋里翻找着镇定药剂。
良久,肖楠温温开口,“说完了吗?”
陈东实抿下药片,“嗯”了一声,听见电话那头传来一声甜甜的“爸爸”。
“妈妈说,爸爸哭了,爸爸是因为太想童童了吗?”女孩奶声奶气地叫唤着。
陈东实拼死捂住嘴,不让自己哭出声,他在含糊的哭腔里哽呜了几声,生怕女孩察觉到自己的悲伤。
“妈妈说,爸爸什么都不会怕的,童童有爸爸在,也什么都不会怕,对不对?”
“对,”陈东实隐忍含泪,极力调整着呼吸,“.......爸爸什么都不怕.......什么都不会怕,爸爸超厉害的。”
“那爸爸想童童吗?”
“想.......”
陈东实亲吻着话筒,眼泪顺着鼻尖,滑落到唇间。
“想得不能再想.......爸爸好想你......”
“童童也很想爸爸.......”女孩似是失望地唉了口气,“爸爸,你什么时候才能来看我?”
陈东实稳住心绪,擦了擦泪,“爸爸现在有很重要的事情做......等做完了,一定回去看你。”
“真的吗?”
“真的。”
“骗人是小狗。”
“嗯,骗你爸爸是小狗......”
陈东实抹了把脸,狂跳的心略有平复。
“童童乖,让妈妈跟爸爸说几句好不好......”肖楠替女孩接过话筒:“陈东实,请你以后不要再拿李威龙的事来烦我们了,烦我就算了,不要牵扯进童童,她还只是个孩子。”
陈东实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他忘了,肖楠是看不见的。
“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肖楠话锋一转,口吻中难掩关切。
“今天是你的生日,往年都是咱们一起过的。”
往年......陈东实惨淡一笑,他的往年,无一不充盈着某人的身影。
“所以别难受了,回家好好洗个澡,给自己做顿饭,我上次临走前给你包了好几屉饺子,在速冻里,你要不想做饭,自个儿烧水下点饺子吧。”
肖楠的话带着烟火的温度,将陈东实从冰冷的执拗里拉回到生活。这也是陈东实离不开她的一点,人生三十载,李威龙教会了他激.情与爱,而肖楠,教会了他如何生活。
“你三十岁了,不是十三岁,要学会照顾好自己。”肖楠闷闷一笑,“陈东实,生日快乐。”
陈东实乖乖放下电话,心境彻底平定下来。会面室里的暴.乱与狂放,仿佛亘古之前的事,童童的一声“爸爸”和肖楠的关爱,是抚平陈东实心头伤痛的良药,比任何镇定剂都好使。
陈东实一语不发地回到车上,今天的阳光有些刺眼,但这次有所不同。从前他从不敢直视太阳,本能的生理反应告诉他,会灼痛他的眼。
可这一次,他毫不避让,就这么直直看着天边的耀阳。
哪吒剔骨还父,自己献祭了自己,这一刻,陈东实觉得,自己也像是献祭了自己,那个软懦、卑怯,庸庸碌碌的自己。
从今往后,他不再畏惧,不再畏惧失去,哪怕真的失去某人。
“想通了?”
回程路上,曹建德打来电话。
“嗯......”
陈东实将车停在门口,趁着前头人开门,健步踩上楼梯。
短短一下午,还真有大梦万千的沧桑感,像历了一场劫。如今脱胎换骨,功成身退,一切都显得轻盈而梦幻。
“想通了就好.....我知道这些对你来说很残酷......但只有你自己亲身感受了,才知道什么是现实。”曹建德露出满意的语气,“——欢迎你,来到人间地狱。”
陈东实垂首一笑,在挂断声中抬腿,踏上最后一级台阶。
楼道里的老鼠发出吱吱吱的声响,陈东实循声望去,再回头,目光落到门口的小蛋糕上。
那是一个四寸的蓝莓小蛋糕,外面用蓝色包装盒裹着,边缘系着一圈蓝丝绒。陈东实本能地扫了眼四周,除了肖楠,没有人会记得自己的生日。
那么会是谁送的呢?
思忖两秒,陈东实走上前去,拾起蛋糕上的小卡片。只见上头印着六个小字,“东子,生日快乐。”
男人脸上的笑立马凝固。
他满是惊恐地看了看身后,全身血液像被煮沸般,在胸腔内咕噜作响。那只捏着卡片的手就像触电一般,情不自禁地颤抖。
一件只有陈东实自己知道的事——会喊自己东子的人不多,除了自己,只有两个。
一个是他老母,死了十多年了。
另一个,是李威龙。
这章写的时候爆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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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Chapter 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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