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扇小石门应该是面朝东面。”希伯斯努力回忆米诺斯文明时期的墓葬特点，“这些靠着墙壁摆放的花瓶应该都是这位墓主人的陪葬品。”
乌拉诺斯在其中一个花瓶前蹲下。
这间墓室很新，花瓶上只是落了一层厚厚的灰，还能看得清刻纹和釉彩。
“这画的好像是……金色鸢尾花？！”乌拉诺斯用指尖扫了扫灰尘，辨认道。
他又看向其他几个花瓶，瓶身画的全是金鸢尾，写实的、抽象的，阳光下的、风雨中的……各式各样的金鸢尾。
鸢尾花的图样蒙在灰尘之下，却依然生动鲜活，不腐不朽，仿佛是墓主人对抗时光与生命流逝的一种方式。
“这不对！数学城邦内，墓葬的颜色也以红蓝紫三色为尊。这个人已经葬在了神殿内，理应是有资格用这三种颜色的，为什么选了金色？”乌拉诺斯道。
“金色鸢尾花在数学城邦有什么独特的含义吗？”希伯斯偏头问道。
乌拉诺斯摇摇头：“没有听说过。”
希伯斯在一个陶土罐子里发现了一把种子。每一个都是圆圆的一大颗，很明显不是鸢尾花的种子。
希伯斯小时候跟着父母学做生意，大些了跟着毕达哥拉斯学数学，没有学过如何辨认植物的种子。他把这几颗种子拿在手里翻来覆去看了半天，一时还真认不出来这到底是什么。
“乌拉诺斯，你来看看这个，你认不认识这是什么种子？”希伯斯道。
乌拉诺斯凑过来看了一眼：“水仙花种子。竟然不是鸢尾花？”
希伯斯把手上那把种子轻轻摆回原位。
“你说，有没有可能，这位墓主人本来是没有资格葬在这里的，所以用不了紫蓝红三色。”希伯斯推测道，“有人违反规定将他葬在了这里。我猜，这把水仙种子种下去，开出来的花会是红色或者紫色。”
“可是……”
可是他们不可能把这些种子种下验证这个猜想了。
乌拉诺斯没往下说，只道，“先往前再看看吧。”
墓室最里侧摆放了一具石灰棺材，棺材上的刻画有些粗陋，确实不像是正规神殿葬礼所用的棺材。
“看来你说的很有可能是对的。”乌拉诺斯道，“神殿葬礼用的棺材不会这么简陋。”
刻这副棺材的人像是第一次用刻刀作画，技巧十分生疏，线条忽深忽浅。
乌拉诺斯看了，莫名一阵说不出的难受。
“我们怎么样才能出去？”他问。
希伯斯绕到了石灰棺材的另一面，正看得出神，一时没听见乌拉诺斯问的什么，自顾自地道：“这看着有点像人鱼……？是人鱼吗？”
乌拉诺斯抬头，看见希伯斯背后的石壁上浮现出一对牛角的影子。那影子把希伯斯也一并罩在了黑暗里。
他隔着石灰棺材揪住了希伯斯的胳膊，三两步绕过棺材把他拉回来。
“看墙上的影子！”乌拉诺斯附在希伯斯耳边小声道。
墙上出现了一只半人半牛的巨大黑影，上半身是直立的人身，下半身是牛的四肢，头顶一对牛角，两只眼睛在一片阴影中闪着寒光。
希伯斯下意识回头望了一眼，身后什么也没有。墙上的影子不知是从何而来。
“我是米诺陶洛斯的魂灵，你们惊扰了我的安息。”
黑影动了动，一个低沉的声音回荡在墓室内。
此刻两人万分庆幸这只是魂灵，不是米诺陶洛斯本尊。
“我们对此万分抱歉。我们不是有意闯入您的墓室，可我们实在不知道出去的路。”乌拉诺斯很有礼貌地回答道。
“我的墓室？”米诺陶洛斯冷笑了一声，“我没有墓室，这里不是我的墓室。只是一个不长眼的人类将这间墓室恰好修在了我的活动范围内。”
“您能告诉我们这间墓室是谁修的吗？”希伯斯立马问道。
这有可能激怒米诺陶洛斯，但如果不问，他们就一点线索也没有了。
“我不认识，大概是一个女人。”米诺陶洛斯道，“她还算识相，溜得很快。这里不欢迎任何人，请你们尽快离开，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米诺陶洛斯的语气有些不耐烦。他威胁完墓室里的两位不速之客，墙上的黑影就消失了。
两人松了口气。看来米诺陶洛斯也不像传说中那样凶残，至少没有一上来就动手。
运气好的话，他们或许能再米诺陶洛斯回来之前离开。
“溜得很快……”希伯斯用手托住下巴，“那说明要么这里有一条极其便捷的逃生通道，要么这个女人能够用法阵瞬移。”
“神殿内不能随意用法术瞬移，只能利用屏风地图和女神像下早就设计好的传送法阵。”乌拉诺斯道，“能够在神殿内自由瞬移的人只有神谕一位。”
刚说完，乌拉诺斯就倒吸了一口气：“难道来这里建造墓室的人是神谕……？”
希伯斯看着乌拉诺斯，一字一句地问：“神谕有过什么……仰慕者，或者，爱人？”
乌拉诺斯皱眉抱臂来回走了两圈，摇摇头：“没有听说过。”
“对了，你刚刚在棺材那一侧看见了什么？”乌拉诺斯问道。
两人绕着棺材转了一圈。
这位神秘女士的画工实在让人感到着急，两个人凑在一块盯着看了半天，勉强辨认出一截鱼尾、一张人脸、几丛盛开的小花。
“我觉得这是一只临水自照的人鱼。”希伯斯猜测道，“可能他就是墓主人吧。”
乌拉诺斯点点头，用手帕擦了擦棺材表面的灰尘，目光停在那几丛小花上。
“这是金鸢尾？”希伯斯推断道。
“可是鸢尾花一般不会种在水边，鸢尾不喜涝，这个位置下点雨涨水就会淹到。”乌拉诺斯道，“这个形状……我觉得也可以是水仙。”
“水仙池边临水自照的人鱼？莫非他是爱上了自己的倒影，这样‘死于所爱’？”希伯斯觉得这个推论有点匪夷所思。
“……算了，弄不明白。咱们先去找找这里有没有什么暗道之类的吧。”乌拉诺斯道，“贸然闯入还胡乱猜测墓主人的生平，这已经很无礼了。”
“虽然在他的墓室敲敲打打找出口也不怎么礼貌。”乌拉诺斯补了一句。
希伯斯去敲墙壁，乌拉诺斯检查地砖。两人一个贴在墙上一个蹲在地上，沾了一身的灰。
没有任何异常。
“这不应该啊，总不能原路返回吧？”希伯斯道。
“可能来这里修墓室的人就是神谕，所以这里没有其他出口……？”乌拉诺斯试着接受这个可怕的猜测。
希伯斯试着推了推石门，石门跟焊死了一样一动不动。
“我们还受勾股迷宫的约束，石门锁死了，不能走回头路。”希伯斯分析道，“那么不管建造墓室的人是谁，不管她当时是用什么方式离开的这里，这里都应该有出口。而且，这个出口应该通往圣水潭。”
“可以还有哪里可以有出口？天花板？”
两人抬头扫了一圈，天花板连条缝都没有。
“我知道还有哪里有可能了。”希伯斯突然道，“只是对墓主人有些冒犯了。”
他打开了石灰棺材。
棺材里没有墓主人的遗体。
棺材底部是一个法阵。
“这！！”乌拉诺斯有点不敢进去，毕竟自己跳进棺材不是什么好寓意。
而且怎么会没有尸体？说好的“长眠于此”呢？
“还是尽快离开吧，还不知道米诺陶洛斯什么时候又转悠回来。”
说完，希伯斯拎起袍摆就要往里跨。
乌拉诺斯伸手拦住：“等等，还是我先进去吧，我对法阵更熟悉。”
乌拉诺斯翻了进去，蹲在地上给法阵加了几笔，才招呼希伯斯进来：“是个传送阵，没有别的作用。我施加了触发法术，你可以进来了。”
希伯斯跨入法阵的那一刻，两人一起向地下坠落，棺材板自动合上。
寒风刺骨，两人都觉得脚底板下冒着一股冻人的冷气。
他们被传送到了一处冰窟。
好在冰窟是半封闭的，他们面朝的那面是出口，出口的方向隐隐能听见水声——应该就是圣水潭了。
乌拉诺斯转身看了一眼，惊叫一声。
“怎么了？”希伯斯回头问道。
这一回头，一下子也不敢说话了。
他们身后是一具冰棺。
冰棺里是一只美貌的人鱼，银发银尾，皮肤是一种近乎透明的苍白。
冰棺留住了他的美貌和笑颜。
他很年轻，根据人类的年龄判断可能只有二十来岁。他被封在冰棺里，乍一看还有点像回到了属于人鱼的海洋。
他的脸上没有痛苦，反而像是满怀着希望。
两人都想起塞壬族的遭遇，只是不知这只塞壬又是为何被葬在这里。
那他的其他族人呢？
为什么为他下葬的会是一位女士？
“别看了，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乌拉诺斯看得有点难受，轻轻勾了勾希伯斯的手腕。
两个人默默无言地转过身，走向冰窟的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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