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呸！什么薄荷冰茶，还提神醒脑，一口下去我人都要凉了！”少女偏头吐掉了那口刚进嘴的薄荷冰茶，将手上绵羊头的来通杯塞回旁边那位男子手里。
白衣男子接过杯子，仰头一饮而尽，笑道：“我们特地绕到那里去，不就是为了给那位老伯招揽点生意？”
希伯斯假装翻着铺子上的纸笔，其实是暗中偷听。他先前还纳闷，逛个夜市还武器披风一个不落，是不是有些夸张了。此刻才恍然大悟，这两人恐怕是故意穿成这样的，生怕别人认不出来。
周围也确实有几个人时不时偷偷往这边看上几眼，但大多数人忙着买卖。
那少女转过身，希伯斯瞅见了她的正脸。她和那位男子长得有几分相像，就是眼睛不太一样。她的眼睛是纯正的碧色，绿宝石一样；男子的眼睛却是浅一些的蓝绿色，有点接近青色。
只听那女子道：“但这确实太难喝了，我实在咽不下去。幸好走出这么远才打开，不然我能在老人家摊前给当场吐出来。欸？你就不觉得这茶有些辣人吗？”
“是有点呛人，但我觉得还好。”男子道，“可能大部分人都喝不惯吧，要是老伯肯改改配方，说不定生意就好做了。”
“等买完东西再折回去找他吧。”女子道。
这家店是卖纸笔的，女子每样羊皮纸各要了一卷，打开仔细摸着比对了一番，选了一种，又让店家拿了一种从埃及那边传来的莎草纸。
这时，一个小孩子从小广场另一头飞奔而来，径直撞上了希伯斯，希伯斯撞上了摊位台面。
“小心！你还好吧？”白衣男子眼疾手快地稳住了摊位上摇摇欲坠的几筒芦苇笔，扭头向希伯斯道。
小孩子惊叫一声，自己也要倒了。希伯斯只是摇了摇头，没空回答，一手撑着摊位台面，另一只手忙去捞快要倒下的小朋友。
捞起来一看，小孩黑溜溜的大眼睛，手上还捧着一袋糖块。
“阿米尔？”希伯斯认出来了。
阿米尔点头，很小声地说了句抱歉，连忙跌跌撞撞地跑到旁边金发女子身边。
“加法大人，我是真心想拜您为师！我可敬佩您了，一定会努力学习数学的！”阿米尔将那一袋子糖块举起来，递到加法术士面前。
希伯斯连忙行礼道：“原来你就是加法术士贝洛斯，那这位想必就是乘法术士塞巴斯蒂安了。实在荣幸！”
贝洛斯与塞巴斯蒂安笑着向希伯斯回了一礼。
贝洛斯低头严肃地望向阿米尔：“小孩子，数学可是很难的！”
阿米尔道：“我想好了，想好很久了，我不怕难。”
小男孩的声音脆脆的，又清亮，两只眼睛也亮亮的。
塞巴斯蒂安打趣道：“还说人家是小孩子，你自己不也是个二十不到的孩子？”
贝洛斯抱起胳膊，歪头看向她哥哥：“哼~你二十四，你大，你了不起啊？有本事这徒弟你收呀。”
希伯斯暗自算了算，贝洛斯比塞巴斯蒂安小七岁，那现在也不过十七，收徒确实太早了些。加法术士虽名声赫赫，到底也还是个鲜亮明快的少女，自己都还盼着老师回城。能耐是一回事，心态又是另一回事。贝洛斯还没到能够指引后辈的年纪。
就好比希伯斯对自己的数学水平有一定自信，但对于在城邦教人数学谋生这件事还需再三考虑一样。
塞巴斯蒂安感叹道：“小葡萄怪可怜的，诚心诚意追在你后面好几次了。要是换做我，可能真的就心软收了。”
乘法术士说着，一边揉了揉阿米尔葡萄藤般的棕色卷发。
阿米尔嘟囔道：“我不叫小葡萄，叫阿米尔。”
贝洛斯爆发出一阵大笑，一阵气差点没顺上来。
“瞎给别人取绰号，拿哄小姑娘的那招哄孩子，不灵了吧？”
塞巴斯蒂安无奈举手投降：“好好，我错了。”
他又转向阿米尔正式道歉，阿米尔摇头制止了。
“乘法大人，我只是说一声，没关系的。还要谢谢你帮我说话。不过，我想拜师的人是加法术士，不管加法大人是否同意，还请收下这袋糖。”
贝洛斯叹了口气，耐心道：“阿米尔，你真的不考虑拜其他神官为师吗？几何、逻辑、加减乘除，这些都只是神官加封的称谓，并无高下之分。术士、工匠、神谕，这些是神官的具体官职。工匠有奇才，神谕掌大权；我只是个术士，资历尚浅。况且厉害的神官有还有很多，他们比我更适合做老师。”
阿米尔想了想，问：“术士不能收徒弟吗？”
贝洛斯道：“可以，塞巴斯蒂安曾经就是老乘法术士的弟子。术士也可以很厉害，只是我认为自己还没有教导别人的能力。”
“可是您的能力明明很强啊！十三岁就被封为神官，十五岁就斩杀了海怪。我最崇拜的就是您了。”
“但这不意味着我十七岁就能教好一名对数学学习满怀期望的弟子。”贝洛斯蹲下，认真地看着阿米尔的眼睛解释道，“教导他人也是一门学问。我没在神殿的学堂呆过，从小被几何工匠带在身边，没有修习过这门学问，不一定适合教你。选老师也不一定要选自己最崇拜的，老师厉害是好事，但还要能把人讲明白。厉害的不如合适的。”
阿米尔陷入沉思。
希伯斯在旁边听了许久，一直没出声。
贝洛斯说得很在理。天资卓绝、年少成名，却不居功自傲、好为人师，确实是很好的人。只是贝洛斯无意收徒，阿米尔若还是强行要拜贝洛斯为师，恐怕不是好选择。
希伯斯道：“阿米尔，拜师也是要讲究缘分的。徒弟想学、师父想收，两厢情愿才行。其实还有其他很好的神官。据我所知，减法术士阿克索也是个很厉害的神官——还有你面前这位乘法术士，又厉害又和善。重点是学习数学，也不必非得拜在某个特定的人门下。”
阿米尔抬头望望塞巴斯蒂安，塞巴斯蒂安对他微笑。
塞巴斯蒂安道：“你很真诚，也有锲而不舍的精神，我很看好你。如果你愿意拜我为师，我随时欢迎；如果你还是想拜别人为师，我也祝福你。”
阿米尔道：“谢谢神官大人！不过，我还要再仔细想想。”
塞巴斯蒂安还欲再说些什么，这时刮来一阵阴风，广场上的烛灯灭了大半，商客们尖叫惊呼。
希伯斯一抬头，看见空中一个长着两扇大翅膀的黑影。
月光本就不太明亮，这怪物虽飞得不高，却实在看不清是个什么模样。它又扇动了一下翅膀，小广场上的主灯全灭了。
那怪物扑扇着翅膀悬停在小广场上空，刚刚尖叫的商客们被吓得不敢出声了。
这时贝洛斯划亮了一根火柴，重新点燃了离自己最近的一盏烛灯。
“加法术士贝洛斯与乘法术士塞巴斯蒂安在此！诸位不必慌张，先找掩体躲避，待我将凶兽引走后迅速撤离！”
阿米尔吓得直打颤，脑子也糊成一团，目光怔怔的。塞巴斯蒂安一把捞过他护在披风下，又利落地拔出腰侧宝剑。
塞巴斯蒂安的披风内侧不是正蓝色，是和他眼睛一样浅浅的青色，带着点薄荷味。
兴许是薄荷提神醒脑的功效，阿米尔被卷在青色的披风里竟没那么怕了。他偷偷往外看了一眼，外面有点黑，但加法术士手上有灯，映着她绿宝石一样闪耀的双眼和乘法术士剑刃的寒光。
甚至有那么一瞬间——他想，塞巴斯蒂安的披风外侧是正蓝色的，那从外面看，他岂不是也披上了神殿的正蓝色披风？
塞巴斯蒂安瞥见阿米尔探出的小脑袋，轻声道：“现在不害怕了？”
阿米尔轻声回道：“不怕了，我以后也要像你们一样，我不能害怕。我要跟着你们！”
贝洛斯吹了声哨，召来一只黑鹫。她拍了拍黑鹫的脖子，翻身爬到它的背上，转头向塞巴斯蒂安递手上的烛灯。
“那凶兽应是只翼马，它在天上，你打不到，我去吧。你组织一下附近商客撤离。”贝洛斯道。
塞巴斯蒂安正一手持剑一手拽着披风，没有空余的手了。
希伯斯走上前，顺手接过烛灯，道：“我来为乘法大人掌灯吧。乘法大人要随时准备持剑作战，最好双手都空出来。”
贝洛斯笑道：“好，先生真是勇气可嘉！敢问您叫什么名字？”
“希伯斯。”希伯斯笑道，“倒也称不上勇气。既然最繁华热闹的夜市都能出现凶兽，那别的地方是否还安全也说不准。跟在乘法大人身边掌灯，既可以帮上点小忙，又能保证安全。”
贝洛斯点头道：“希伯斯，你分析得很对，不仅有勇气也不乏智谋。那么烛灯就拜托您了。”
说完，贝洛斯拍了拍黑鹫的脑袋，黑鹫拍打着翅膀凌空而起，直奔翼马而去。
那翼马本来要落在小广场正中，见了黑鹫又扑腾着翅膀追上去，眼看那马蹄就快踹上黑鹫了。
贝洛斯驾着黑鹫灵巧地从马蹄下躲过一劫，还不忘向下面喊道：“先撤离商客，再来帮我！”
“你——”塞巴斯蒂安又气又急，一时语塞。
“好了好了，您没有黑鹫，上不去，不如先听加法术士的，赶紧撤离完商客才好快些去帮忙。”希伯斯劝解道。
阿米尔也从披风下钻出来，道：“对呀！加法姐姐安排得很有道理。这夜市布局就是你规划的，你最熟悉，商铺老板们也都最信你。你来带他们撤离，简直再合适不过啦！”
希伯斯听了暗自惊奇，这孩子小小年纪竟有这番见解。
塞巴斯蒂安点头道：“我明白，她做得很对，我只是担心她。”
“既然夜市不安全，那现在该往哪里撤？”希伯斯问道。
“减法医馆。”塞巴斯蒂安道，“那里不仅是医馆，更是城邦的紧急庇难所。”
兄妹俩不是骨科！cb！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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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阿米尔拜师（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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