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同学聚会】
周非钦“嗯”了一声，然后慢条斯理地拆开湿纸巾擦手，面色从容，仿佛真的就是恰巧有了空档期一样。
唐里打了个响指，先是笑着说了句“很好！”，然后凑近盯着周非钦，“等过几天我把游戏方案做完就去找你，到时候不许变卦啊！”
周非钦睫毛微颤，缓缓回道：“不……会。”
＊
吃罢午餐，唐里与李笑两人一同下了船，向着古镇那头的桌游馆走去。
这一路上，她的心情一直都很不错，饶有兴致地对着沿街指指点点。
见她满脸笑意，李笑犹豫了半晌还是忍不住问道：“唐丽丽，你不打算回南城工作了吗？”
唐里回头看她，疑惑地皱眉：“我没说不回去了啊？”
“那你还拉着周非钦和你一块开发游戏。”
“这个啊？开发个小型游戏用不了多久的，顶多半年，我是打算先gap一年，但完全闲着什么都不做也不是我的风格，这就是找点事儿嘛。”
李笑点点头，“噢”了一声，便不再探究，然后又想起来：“你说晚上他们要干嘛来着？刚刚被周非钦一打岔我都没听清。”
唐里皱了皱眉，“他们说是初中同学差不多十多年没见了，张罗了个同学聚会，问我们要不要去。”
“去啊！”李笑眼睛一亮。
唐里无奈，“同学聚会不是什么好场合。”
“我快三分之一的人生都呆在这镇子里了，太无趣了，好不容易有点新鲜事做，去嘛！”
“可是……”
“没事儿，都一个初中的，大家都互相知根知底的，就当重温青春好吗？唐丽丽～”
唐里拗不过李笑，遂点头同意。
她想了想，将聚会的信息也同步给了周非钦。
毕竟都是一个初中的嘛，现在又熟识起来了，不叫人家也说不过去。
*
夜色降临，华灯初上。
晚风自水面掠过，裹挟了些许凉意，驱散了白日的燥热，景区内的游人也开始多了起来。
集市便落座在景区中心的广场上，熙熙攘攘地围着半边水泊绕了一圈。
唐里一边避让着人流，一边同李笑说到：“晚上还是蛮热闹的，笑笑你闭店算是可惜了。”
李笑摇头不语。
同学聚会的地点在与景区相隔一条马路的老街里头。
昔日，谁家嫁娶过寿不去街上饭店办上几桌，都算不上办喜事。
十几年过去了，这条街却变成了老街。
饭店门口，一颇为壮实的青年人正来回踱步，仿佛在等待什么。
李笑见到他便快步走了上去，笑骂道：“叶子恒！你可真行，把同学聚会定在你家饭店，还能赚我们一笔。”
“呦，这不是笑姐嘛，好久不见，哪能啊，我当然请客。”叶子恒打了个哈哈，然后将视线转向唐里，试探性地问道：“这是？”
唐里颔首浅笑，回道：“好久不见，我是唐里。”
叶子恒很是惊喜，“哎呦，我都没敢认，这可是太久没见了，你能来，我这个聚会算是攒成了，快，进去坐。”
他殷切地领着唐里二人进了包厢，扬声冲着里头聊得正开心的同学们喊到：“看谁来了！”转头又对唐里说道：“唐总，这里头就靠你照看着了，我再出去接人。”
唐里点头应下，“好，你去吧。”
叶子恒为何让唐里照看众人？因为那会儿初中班主任觉得选班长管理大家过分迂腐，要选一个最钦佩的人来引领大家学习，于是唐里连续三年都是那个“最钦佩的人”。
唐里是小镇中学少有的天才型选手，学习好且文理兼修不偏科，只是热衷于打游戏，一部MP4游戏机传了整个班级，老师头疼但同学们却很“钦佩”。
“唐里！”认出来是唐里后，众人纷纷拉着她叙旧。
“听说你现在在游戏大厂都做到主管了，年薪百万有了吧？”
唐里轻笑着摇头，“没有。”
也有人问李笑：“生意怎么样？赚钱吗？我也想在景区里开个店，清闲！”
唐里无奈地与李笑对视了一眼，我就说吧，同学聚会不是什么好场合。
她略做思索便开始转移话题：“听说，那谁谁出国留学了，你们猜……”
“谁呀？”
众人很快便被吸引了注意，开始讨论起来。
唐里松一口气，刚坐下喝口水，又瞥见有人推门进来，领头的便是中午遇见的隔壁班数学课代表卢飞，然后是叶子恒还有几个隔壁班的同学，坠在最后头的竟然是周非钦。
他穿着简单朴素的亚麻半袖衬衫，通身温和内敛，与包厢格格不入。
包厢内部还是十年前流行的风格，繁复的水晶吊灯衬着大朵的芙蓉花壁纸，显得过分“富丽堂皇”。
唐里看着周非钦默不作声地带上包厢门，只觉得她叫他过来是敲错了代码。
她抿了抿嘴，想要叫周非钦坐过来，却被卢飞热情的招呼打断。
“你真来啦？唐里？”
唐里轻笑着点头：“晚上好。”
打完招呼，她便透过卢飞的身侧，看着周非钦在桌尾坐下。
叶子恒拍了拍桌子示意众人看他，“来来来，人齐了，我们便开始吧！我就作为今天的代表将几句话……”
在众人的一阵嘘声中，叶子恒强撑着发言完毕。
但隔壁班来的一群人显然不想让唐里他们主导了聚会，其中一个男同学站起来清了清嗓子，说道：“我们班老卢今年硕士刚毕业，就进了研究院，这可是我们中学第一个吧？不得喝一个？”
另外几位也开始起哄，“给我们老卢庆祝一下！”
众人起身，为卢飞的好前途举杯。
碰杯后，焦点自然转移到了卢飞身上，他本人中学时亦是学霸，又有颜值加持，一时间引得众人侧目。
卢飞粲然一笑，谦虚地说道：“高看我了，研究院只是名头好听，薪资不高，又在南城那样的大城市，将将够活罢了。”
“哎，卢飞，唐里不就在南城工作，看在同学的份上，求求咱唐总帮帮忙呗。”有人替他出主意。
听到这话，唐里心下很是厌烦，你谁啊？我们很熟吗？但她面上不显，只是平静地转移话题：“哪里的话，对于我们这种出身县城的小镇做题家来说，你已经是许多人艳羡仰望的存在了。”
卢飞见唐里替他说话，不禁得意地笑了笑：“但还是不如你，读了计算机，本科毕业就进了游戏公司，听我的研究生同学说，你们游戏大厂年终分红都50起步的，真令人羡慕哟。”说完，他转头冲着唐里挑了挑眉。
唐里只觉得自己的怒意值又涨了一节。
有同学竖起拇指，“不亏是我们唐里，高风亮节为人低调，刚刚问她，她啥也不说。”
唐里懒得再说，只无所谓地耸耸肩，“我不觉得这有什么值得说的。”
方才挑头捧卢飞的男同学“呵”了一声，“这当然值得说，只有赚不到钱的人才会默不作声。”
他用下巴指了指末尾的周未钦，“譬如那个角落里的蘑菇，初中那会儿就和哑巴一样，现在还是。”
“你别这样说，人家现在在镇里的方志馆任职，有头有脸了。”有人调笑道。
“我们这镇子就巴掌大点地方，有什么历史可研究的，他也就挂个名头，啧啧啧，清苦文人，高风亮节。”
“就是，还不如我在市里卖烧烤赚的多。”
自打进来，周非钦一直都未曾言语，此刻更是愈发沉静，好似根本听不见他们的冷嘲热讽一样。
只是，为什么隔壁班的人好像也认识周非钦，唐里拧眉不解。
她小声问坐在她另一侧的李笑：“周非钦不是初三才来的转学生吗？”
“不是啊，之前一直同卢飞那几个一班，初三分班考才到我们班。”
李笑见她一脸恍然，无奈地问了一句：“你才知道？”
唐里点头。
她确实一直以为他只是初三才来的转学生。
可今天看下来，他与她同班之前，似乎不太好。
细细回想，彼时的他个子不高，寡言少语。虽整天闷着头学习，但成绩又算不上多出彩，这样的他在那种环境下过得能有多好?
唐里侧目看着坐在桌尾的周非钦，初中对于他来说，算不上多美好的回忆吧。
或许是因为周非钦是她邀来的人，她有责任护着他；也或许是他即将成为她的历史顾问，她需要与她同阵营，有些缘由是说不清道不明的。
这些缘由交织让唐里生出几分冲动，这股冲动迫使她脑中的代码极速运转，寻求出口。
唐里环顾一圈，有人跟着打趣，有人默不作声。
思绪回转间，她站了起来，扬声道：“大城市如何？小乡镇又如何？挣得多如何？挣得少又如何？你们有你们要奔赴的星辰大海，我亦有我要停留的明月江边。我们都是这艘海上巨轮中的一颗螺丝钉，每个人都有他存在的意义与价值，而收入从来都不是衡量价值的标准。”
唐里低头，略略冲着一旁目瞪口呆的卢飞笑了下：“至于你租房的事，我已经从南城离职，帮不了你。”
她举起酒杯，将杯中的液体一饮而尽，垂首致歉：“我还有事，先行一步，大家今晚尽兴。”
唐里拍了拍李笑的肩，拉开餐椅，便向门口走去，快走到门口的时候，她又转过身来，对着周非钦狡黠一笑：“周非钦，我们不是有一个百万级的项目要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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