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005

旋转木马周围的游客目不斜视,无论老小,全都不着痕迹地走远了。

小丑没有开口。

那双恍若神迹的眼眸与张旷对视了三秒,随后下移,定格在她颈间紧缚的暗红色颈圈。他脸上却没有任何惊惧情绪,最多也只流露出一丝讶异。

一个连“狗链”都不认识的普通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这跟绵羊误入虎狼窝有什么区别。

张旷勾起嘴角,微不可见的笑弧,眼神却有瞬间凛冽:“小丑先生,这可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啊,为什么?”对方下意识压低的声音依然清澈,犹如天生的人形乐器。

“‘视之不见名曰夷,听之不闻名曰希。’”张旷叼着棒棒糖,双手插兜,姿态懒散地站在原地,“要是管不好自己的眼睛,可就没法在‘夷希坊’见到第二天曜初了。”

夷希坊——整个新唐星域最大的灰色市场,入口就藏在这座“坟场乐园”里面。

千辛万苦跑到雍凉来吃沙子的一波又一波游民中,几乎有百分之九十九正是奔着夷希坊来的。

当然,也包括张旷在内。

这个地方可以买到任何东西,比如仇人的手脚、眼珠子,甚至是全家性命。但不管是做哪门子买卖,都得有足够多的本钱才行。

张旷看着面前这人身上的廉价西装,又瞥了一眼他手里那些彩色气球,内心顿时涌现出许多省略号:这朵天真无邪的毒蘑菇,难不成被人给卖进来的?

又过几秒后,小丑眨了眨眼,忽然笑起来,眉宇间似蝶翻金粉,如星河清梦。

“很抱歉,可我真的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算了。”张旷闭了闭眼又睁开,拈着棒棒糖,直指埃文广场游乐园的大门,“你现在直走,出门左拐,搭乘三分钟后的雍凉空轨5号线,在浩州星界A站点下车,站口正对面有一个彩票摊子。你就跟摊主说,是‘冻火’要买这些气球,他会付钱给你。”

“谢谢你,其实这些并不重要。”小丑依然笑着,轻轻摆了摆手,“我只是来体验生活的。”

张旷也笑了,露出森白的犬齿,笑容几乎可以吓哭小孩子。

“那您可太会挑地方了,这儿没别的特色,就最适合拍枪战片。”

她话音刚落,半空中忽然“啪”的一声脆响。

小丑先生显然被吓到了,抬头看了几眼,才缓过神来:“噢,没事。应该是气球爆炸了而已。”

“但我建议,你还是立刻离开这里,最好也别往摩天轮的方向看。”张旷越过他,头也不回地往前走,“夷希坊这儿最不需要的,就是目击证人。”

小丑握着一大串气球愣在原地,直到那古怪女孩的身影消失在道路前方另一个拐角处,他才回过神来。

红底白点西装的左襟口袋里,却不知何时多出了一颗玫瑰花味的棒棒糖。

*

一阵风吹过来,挟着寻常人难以察觉的血腥气。

模拟天然卫星“埃文”缓缓滑入一座玻璃塔楼的顶端。

而塔楼下方却似乎只是水泥浇筑而成的底座,高约五米,四四方方,没有任何门窗可以出入。

距离塔楼十米之外的路灯旁边,张旷终于找到了那只比之前更加破旧不堪的清洁机器人“埃文守护者”。

将糖纸连同吃完的小棒一起交给它之后,张旷有幸获得了一页游乐园的宣传单兼地图,以及机器人笑容灿烂的夸夸。

“垃圾不落地,你是好宝宝。请收下‘埃文守护者’的奖励!”

“谢了,小垃圾桶。”张旷抬手碰了一下眉尾,很随意地朝它敬了个礼。

机器人光屏上的笑脸一下子垮掉:“我是‘埃文守护者’!”

“好的,小垃圾桶。”

张旷又伸手掸了掸它头顶的天线,全然不理会人家的气急败坏。

“SWAN,扫描并解析地图。”

鼻梁上的光幕镜片倏地放大,刚好将她手里的游乐园地图嵌合其中,被标记出来的地点逐一变绿,最终只剩下“卫星塔楼”这个建筑物依然鲜红醒目。

“上次明明就藏在旋转木马下面而已,才半年没来,入口居然又变成随机开启模式了,坊主可真是有够谨慎的。”

张旷继续往前走,到达塔楼时也没停下脚步,反倒猛地转身,冲向了旁边的路灯柱子,提气往上一蹬——

她整个人轻盈得像一只野猫,稍微借力,就跃上了五米高的塔楼底座,颤悠悠立在玻璃墙壁外那不足八厘米宽的边缘上。

又沿着四面玻璃墙摸索了小半圈,张旷这才找到隐藏在墙体夹缝中微微凹陷下去的一片指纹锁。

“老古董才最保险是吧?”她扯了扯嘴角,伸出食指往上一戳。

“视之既可见,听之亦可闻。欢迎1145号客人光临‘夷希坊’!”

与“埃文守护者”相同的机械音再次响起,那块两米高的玻璃墙应声下滑,露出伸手不见五指的整片漆黑。

光幕镜片顿时变换形态,成为附着在张旷面容上的光学易容膜——如同一面镜子,无论任何角度与摄像仪器,都只能在她那张脸上看见周围的环境与景物。

实际上,在储备能量允许的情况下,这种尖端科技甚至可以让使用者保持一小时的隐身状态。

但张旷以前只用这个功能来翘掉她最讨厌的旧唐兵法理论课,因为授课老师不是别人,正是李树皮。

“没想到入坊者都排到一千多号了,看来今天还挺热闹的。”

张旷挑了挑眉,径直往前迈步,就这么跨入了那一片漆黑之中,没有丝毫犹豫。

然后,她一脚踏空,整个人“嗖”地往下坠去。

*

说起来可能没人相信,看起来天不怕地不怕的张旷,其实有恐高症。

虽然已经多次经历过这种从高空直直下坠的失重感,但张旷每次都会感到特别烦躁。

烦躁到……

想把眼前的一切统统都撕碎!

她落在了巨大的缓冲弹力网上面,周围的感应装置同时亮起白色强光,近十道光束冲天而上,犹如铸成了一座虚拟牢笼。

借着回弹的力度,张旷旋身跃起,甩出一物,击向其中一道光束。

“噼——啪!”

藤蔓般的蓝光顷刻迸发,肉眼可见的强电流立即沿着光束路径飞窜出来,将张旷掷出的东西打成了碳化碎片。

就是这一错眼的功夫,牢笼中的临时囚徒已经借此机会,从那道缺口里闪身掠出。

强光的亮度终于减弱,明灭之间,隐约可以看见,此处是人工筑成的一个降落平台,位于陡峭崖壁的巨大缝隙里面,还要经过一节狭长通道才能走到外面。

那股带着焦糊味的糖果甜香缓缓散去,地底空间独有的阴冷濡湿气味一下子窜入鼻中。

“咳咳,真他大爷的呛人。”

张旷走出通道,首先抬起手在自己面前扫了扫,心道这层“光学易容膜”哪哪都好,唯一的缺点就是不如普通的作战头盔能够阻绝异味。

四周幽寂如宇宙深空,此刻她站在栈道上向外眺望,只见对面那座崖壁自上而下,点缀着繁星般亮闪闪的无数窗口。

底下则有一道又一道流光正持续不断地划破黑暗,都是夷希坊里的小型运输舱。

乐园上空巡游的虚拟卫星再次浮现,这次的形态却比一颗篮球大不了多少。

缩小了百倍的“埃文”绕着张旷飞行了一圈,开始口吐人言:“哦豁,五感超乎常人,也经常会有许多意料之外的烦恼,对吧?”

“不必废话了EVAN,我今天就是来买个答案,任你开价。”张旷沿着螺旋形栈道往上走,脚步不停,说话也干脆利落。

“‘湾鳄’脖子上那条狗链是怎么摘掉的?”

“哎,什么狗链不狗链的,别把社群安全监控装置说得那么难听嘛。”

缩小版“埃文”飘在她身侧,语气中带有一种与它那冷白色天体外表极其违和的谄媚。

“带着这玩意儿走在大街上多威风,稍微懂点儿行的人都会绕道走,省了多少麻烦。”

张旷忽然顿住,转身直面那颗超小号的虚拟卫星,神色冷冽,不带半点戏谑。

“‘抟之不得名曰微’。最珍贵的,往往都是一些看不见也摸不着的东西。”

“比如,自由。”夷希坊管理员补充道。

张旷微微勾起嘴角,笑了一下,继续往前走。

“直说吧,我要的这个答案,你卖不卖?”

“其实答案也没那么重要,重要的是,今天这里就有人能帮你摘掉社群安全监控装置。”

张旷瞥了它一眼,又露出那种足以吓哭小孩的笑容:“EVAN,搁这儿守株待兔呢?”

“哎呀,这话从何说起啊,做买卖自然是求个财运亨通嘛。”

“行。”张旷抬了抬下巴,“那你带路吧。”

“等会儿,张旷。”

EVAN滴溜溜地飞到她面前,似乎有点犹豫:“你真的不先问一问,我这次开的是什么价格吗?”

“我在你这儿赢过几场比赛?”张旷反问道。

夷希坊管理员一时哑然,声音低得几乎被电流声盖过:“……一场。”

“嗯?”

张旷缓缓挑起了左边眉毛。

那颗超小号虚拟卫星立即大叫:“我是说,每一场!”

“那不就对了,你还有胆子坐地起价不成?”

*

EVAN确实没那胆子。

但它帮张旷找来的那个老头,却是个不识好歹的驴脾气。

老头儿复姓“申屠”,穿一身花布大褂,头发胡子都白得泛黄,像是遭了电击。

据说申屠氏祖上是在衙门当差的,几个世纪之后家族式微,到了他这一代竟如此潦倒,得在夷希坊这种地方东躲西藏地讨生计。

“湾鳄?没见过,我又不是兽医。”

距离今日曜尽还有十个小时,申屠老儿已经开始收摊了,连夷希坊管理员的面子都不打算给。

超小号虚拟卫星急忙拦住他:“等一下,不是真的动物……”

“出门右转往下,去第六层的‘熔芝堂’,那儿是电子生物诊所。”

申屠老儿双手抱起他的宝贝工具箱,将背带套到脖子后面,顺势翻了个白眼。

张旷抄着手,堵在门口,没半点让路的意思:“他是D级危险分子,一个阿兹特克人。”

老头原本还不肯说话,慢吞吞瞅了张旷一眼——见这厮从头到尾都奇形怪状,也不像个尊老爱幼的好青年。

他转了转浑浊的灰色眼珠,决定稍微松一点口风:“好吧,我确实曾经在提克希海港拆除过一次D级监控装置,不过那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儿了。现在人都快进棺材了,这双手哪还能有当年的准头?”

“定位信号已被抹除,最起码也有十个小时的时间可以让你慢慢拆。”

“欸,我可还没答应呢!”申屠老儿立刻朝着超小号虚拟卫星开始嚷嚷,“管理员,那我提出的条件呢?也没那么容易办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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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力值高就是可以为所欲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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