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这是一种很难形容的感觉。
洛清川感觉自己睡着了，他似乎在幻海之中沉浮。耽虽然飘飘荡荡的，他却不感觉自己不安心，相反他还挺惬意。
可能是因为有自己熟悉的味道在作祟。他回想起自己和苏白喝得酩酊大醉的一个晚上，他躺下来看星星，指南指北，夸夸其谈。苏白也不反驳，但却没有看星星，而是低下头来看着他，发丝拂过了他的脸，而那时他闻到的味道和现在一样。
是……槐花。
他睁开眼，发现自己原来正躺在床上，但在花香之中却隐隐能闻到血的味道。
洛清川回忆了一下，他好像是在听到匈奴夜袭的号角之后立马带上一部分精锐冲了出去，他和敌人拼得你死我活，最后敌人居然在不从正面攻击，而是在背后射箭，一箭只射入他的右肩。
但他现在却躺在床上。他下意识想要去摸自己的右肩，但一个声音阻止了他。
“别动。”
是苏白的声音。
洛清川转过头来，发现苏白正坐在床头看着他，表情看上去有点不妙。
苏白没有再显眼地露出自己的白毛，而是收起了自己的尾巴和耳朵，又一次变成了那个熟悉的黑发苏白。
洛清川：……总觉得这个场面有点眼熟？
他终于懂当时苏白躺在床上看着自己进来的时候有多心虚了。
他试探性地打了声招呼：“哟……你来啦？”
苏白：“……”
洛清川只感觉命不久矣。
苏白缄默许久，才叹了口气，说道：“你受伤了，箭直接贯穿了你的右肩，等我到的时候你已经被对方拎起来准备一刀刺死了，我渡了真气给你，伤也好了大半了，但你伤得毕竟还是太重，你还是修养为主。”
洛清川点点头，但又意识到了什么，问道：“我才刚来，你怎么这么快就到了，难道你跟踪我？”
苏白冷笑：“哪敢啊，要我说我确实应该跟着你，不然我也不至于眼睁睁看着你差点被别人弄死了。”
洛清川这下看出来他真的被气到了，长这么大苏白只有两次是用这样的语气说话的，一次就是现在，还有一次是小时候他为了抓鸟蛋结果从树上摔下来，醒来之后不仅没看到苏白哭着喊着，还看到他一张臭脸。
洛清川：养孩子真是不容易……
洛清川别无他法，他用自己残存的左手去扯了扯苏白的衣服：“我也不是说故意要这么伤自己的，大敌当前，很多都是下意识的反应的……”
苏白：“但你是人！”
洛清川愣住了，他完全没想到苏白的反应会这么大，连接下来想要说的话也忘记了。
“你是人！你是活生生的人！无法抵抗风霜也不能经受酷暑，你知道人类的生命是多脆弱吗！”
“那你呢！”
洛清川惯不得这个孩子。说着就要起身，但他右半身几乎都废了，每动一下都感觉自己在被粉骨碎身，不经发出呻吟。
苏白连忙按住他：“你别乱动！”
但他打开他的手，一把抓住他的衣襟，大喘了好几口气才缓过劲来：“……灵妖不可转世。”
所有的生灵都在六道之中。
生灵可修道化仙，亦可入魔。人修道不成仍是在人道的范围，但妖本就是灵力之物，死后魂魄会归还天地，重新哺育自然，化作天地山川草木，并不能如人一样拥有来生。
更何况是本就是诞生于槐树之中的白狐呢？
苏白睁大了眼睛，从洛清川的距离可以清晰看见他竖起的兽眸。
“你怎么知……”
“不可转世，一死即飞灰烟灭，连存在的一丝痕迹都会被抹去。我是人，人尚有来世，若我这辈子不幸战死我还有下辈子，但你又有什么。”
洛清川低下头来，不知道是因为伤口还是因为什么，他痛苦地闭上了双眼。
“……你什么都没有。”
生不带来，死不带去。随时间流逝，世间最后一个记得曾经有你来过的人也会离开。到那时、谁来证明你曾经活过？
苏白他气焰瞬时散了，他想要掰开洛清川的手，但又怕伤到他。
“你……”
“你知道我当年为何参军吗？”
洛清川似乎感觉有些无力，但他还是死不放手。
“我想要保你平安。
“我本就是纨绔子弟，不知战争不知苦楚，没天游手好闲不用担心柴米油盐。你问我这有什么不好，当然好，但就是太好了。虽说国家繁盛，但我却仍在害怕作为世间极少见的白狐的你会不会被歹毒之人所害——因为你无法转生。
“我当时就想，我要变强。
“我忠于国家，誓死要捍卫君主，但若真的说起缘由，其实我所有的初心不过都是因你而起。说起来单纯，小时我本不爱着压抑的皇宫，但因为你住在里面，所以我才对这宫中生出几分好感……当时我以为，你爱这个王朝。
“苏白，我是因为你我才会爱这个国家的。”
最后，这份忠君爱国，竟然成了他刻在骨子里的东西，磨不灭，毁不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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