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舒在韩旷肩上被头晕眼花地颠了近两个时辰,最后天旋地转地被放下来,感觉山川草木都在摇晃。
他抱住身边的树,在一片眩晕里幽怨地望向韩旷:“你是傻的么?为什么路上不把我放下来?我也是有腿的啊!”
韩旷负着一人狂奔许久,此刻也有些脱力。但他内功自那日得宁舒助力后,已破了瓶颈,勉强算是有成了。调息片刻,失力之感便缓解了许多。他长长地呼吸几次,终于缓缓吐出一口气:“你跑得太慢。”
宁舒向来以轻功自负,闻言不禁有些气恼。但转念一想,自己内力多半都用在了修补经脉上,真比试起来,绝无韩旷那般浑厚。路程一远,确实是要被落下的。于是只得悻悻道:“若不是你头脑发热,哪有今日的凶险……”
韩旷默然。
宁舒兀自在苦口婆心:“你既然已等了那许多年,再等等又有什么不行。若来不及报仇他便死了,你正好也省了力气……”
韩旷低声道:“我怕……等不到。”
宁舒愣了愣:“什么?”
韩旷缓缓道:“你不是,看过我的经脉了么?”
宁舒想了想,神色慢慢凝重起来:“你那功夫……越练反噬越大……”
韩旷很轻地笑了一声。
宁舒却从这笑声里听到了一股说不出的悲意。他抿了抿唇,劝慰道:”反正一时三刻间又报不了仇,练功的事不妨先停一停。缩起来安心过日子,只要九华派不找上门来,没人能奈你何……”他说着说着,忽然觉得背上有些辣辣的。
探手摸了摸,轻轻嘶了一口气:“万江河那个老东西下手真黑……幸好没有当真被他一掌拍到……”说话讲想起段辰冲上来为自己挡的那一掌,不禁有些心乱:他明知自己功夫不及万江河,为何还要拼着受伤之险保护自己?
这简直不像是段辰了。当年他若有这般舍身之意,自己又何至于经脉受到重创,只能靠吸人阳气活命。
正发愣间。却听韩旷沉声道:“你伤了?”
说罢不由分说,来扯宁舒的衣裳。
宁舒回过神来,抬手拦住他,眼睛瞪得大大的:“你干什么?”
韩旷面沉如水:“看你的伤。”
宁舒想了想,自己背上确实没长眼睛。于是心安理得地转过身去,衣裳半褪,露出雪白的一片脊背来。
韩旷在他右背上轻轻碰了碰,宁舒不知怎的,竟然微微打了个哆嗦。
那温热手指一触即收。韩旷语气听不出起伏:“不过是被烈阳掌的掌风刮到了,一点皮肉伤。”
宁舒把衣服重新穿好,一面穿一面随口抱怨道:“你在台下冷眼看着,怎的也不晓得想个法子帮我一把。”
韩旷冷冷道:“你惹出那般乱子,我四处找绳索,寻觅脱身之策,怎有功夫看你。”
宁舒回头一笑:“这么说来,你我还当真有几分默契。不过这乱子分明是你先惹出的,怎么反推到我头上来。韩大侠,这样可不太厚道。”
韩旷目光望着密林深处,忽然道:“那放水……放水让你脱身的人……是你师兄?功夫倒是不赖。”
宁舒低头笑了一下:“华山派年轻一辈里,他的天赋最好,人又勤勉谦虚。门中的长辈,一向对他是寄予厚望的……”
韩旷无动于衷,自顾自道:“只是看上去瞻前顾后,婆妈得紧。”
段辰谦谦君子,任谁见了都要赞一番他的行止风姿。婆妈二字,宁舒还当真是第一次听到。他本欲出言辩解,可一想到昔日种种,又觉得韩旷所言不无道理。
他闷闷道:“你倒是眼光独到。”
韩旷并没回答,抬头看了看天:“后有追兵,该走了。”
宁舒听他转了话头,心中不知怎的微微一松:“那还等什么,逃命要紧。”
他两个寻僻静小路疾行了一日一夜,估摸着后头的人已经被甩得远了,才在一个小镇上停了下来。宁舒找背人处洗净了脸,买了两套旧衣裳与韩旷一块儿换了,然后琢磨起接下来的事儿。
各大门派都有传信的法子。后头的追兵虽然一时未到,可难保前路上没有守株待兔的。
他看向韩旷:“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韩旷沉默了一下:“本打算去武夷山的武库一趟。可眼下,想先稳一稳经脉。”
宁舒跟着他奔走,对他气息变化再了解不过。闻言叹了口气:“原该如此。”
韩旷犹豫了一下:“你呢?”
宁舒无所谓道:“我一月中除去那件要紧事儿,就是闲人一个罢了。”他想了想,脸上浮现出几分苦恼:“不过最近运气不好,缩起脑袋过日子才是上策。”他眼珠转了转,忽然一笑:“此处离镇江扬州都不算远,可我们不妨往阳羡去。那儿虽然是个小地方,但是也算清净养人——既没什么门派的桩子,离太湖又近。若不小心被发现了,一只小舟就可来去自如了。“
韩旷点了点头:“依你所言。”
宁舒心情略轻快了些:“那儿有家粥铺,我们买些干粮再走……”
韩旷答应了一声,忽然扭头向后看了一眼。
宁舒心中微沉:“怎么?”
韩旷向着某处盯了片刻,摇头道:“想是我多心。不过……不过我们还是快些……快些离开的好。”
宁舒毫不迟疑,匆忙买了些干粮,与韩旷飞快的离开了镇子。
他两个星夜兼程,连绕带躲,行至溧阳的时候,总算是把追兵甩脱了。
只是这样运着轻功拼命赶路,对韩旷调息大为不利。宁舒见他始终眉头微皱,知他很不好过。这一路上人烟稀少,先前买的干粮早就吃完了。眼见前头路边有个简陋茶棚,两人便自然而言地过去歇脚。
正值盛夏,茶棚里坐着不少往来的商贩旅人。他两人都渴得狠了,要了一壶茶不足,又添了第二壶。
宁舒望着那茶汤颜色,一面喝一面小声嫌弃道:“这茶怕是在地窖里放了有二十年了。陈得都变味儿了……难为这摊子还开得下去……”
说完忽然觉得有些不对。低头仔细看了看杯中的茶,又看了看杯口。只见杯口边缘有一小圈不甚明显的黄渍。他凑上去仔细嗅了嗅,忽然神色大变:“糟糕!”
可惜为时已晚。一股脱力感自胸腹处向四肢涌去,几乎无法支撑。
抬头去看韩旷,见对方的拳头攥得死紧,显然也是勉力支撑。
宁舒低声道:“茶杯被人下了药……是合欢教的人。”
韩旷点头。两人装作若无其事地起身离开。出门没走出数十步,便听得一连串令人齿酸的铃音。宁舒踉跄了几步,身形摇晃起来。
合欢教众忽然从道路两侧冒了出来。妙音使声音尖尖:“宁公子,一别多日,你可还好?”
宁舒心知今日逃无可逃,苦笑一声:“本是好的,一见阁下,便不太好。”
妙音使一挥手,便有教众便飞快围上,来绑宁舒。谁料寒光一闪,韩旷分雪刀已然出鞘。刀锋凌厉滑过,一招逼退了上前的教众。他刀意锐利,气势刚猛,一时教众不敢近身。
妙音使面色一沉,将九弦天魔琴抱起。
宁舒向韩旷低声道:“万不可运内力相抗。”
话音未落,琴音响起,烦呕之感顿生。宁舒膝盖一软,扑倒在地。身边的韩旷也支撑不住,单膝跪地,用分雪刀勉强撑着。他身后的教众觑见机会,在韩旷背上狠狠踹了一脚,将人踢倒在此。
宁舒很快被捆成粽子般丢在了马上。
妙音使望着地上的韩旷:“这个留活的,也一并带回去,给妙色使当个人情吧。”
宁舒与韩旷很快被一同丢在了马背上。宁舒向韩旷很轻地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紧接着再也支撑不住,两眼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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