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灵看到他那红的滴血的耳尖，心里悠悠一荡。还是这样，一贯清冷的人，在面对她的时候很容易就害羞。
晚上他做的擀面条，她在一旁帮忙摘菜。这么轻省的活儿他也不愿意她干，看她动手干活他那眉头都皱着。
“对不起。”
她诧异：“怎么这么说？”
“你原来该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嫁给我还得做家务。其实可以不用做的，我不在家你就吃食堂，碗、脏衣裳等我回来再洗就行。”
是啊，她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前世他也一直尽自己所能呵护着，可在他去世后，她却是尝尽了人生酸甜苦辣，什么活儿都干过。要不是还有孩子，她不能让俩宝贝没了爸爸再没了妈妈。
“没关系。其实我也会一些的，不是什么都不会做。”
“尽量留着我回来做。”她细皮嫩肉的，那手纤细光滑的多漂亮，可不是给他个大老粗做家务的手。
孟又灵笑笑没跟他争，若是平安，家务不算什么。若是平安，双手变粗糙亦不算什么。可想到前世的劫难，她的心一时又提了起来。
虽是重来一生，可她无法改变时代进程，也无法改变自己的出生。光是这两样，她想不连累他，好像除了离开别无他法。
晚饭他做的，吃完了也不用她，他手脚麻利的收拾碗筷。等她从厕所回来，他已经给她烧好了洗漱的水。特意跟政委打听过，大户人家早晚都是要洗漱的。他个大老粗，从订下婚期那天开始，也每天早晚洗脸刷牙。
孟又灵在屋里洗了脸后洗脚，听到外头他居然换了两遍水洗脚。男人训练汗味重，但其实他还好，并没有脚气什么的。基本洗一下就没味道。这是多重视，居然还洗两遍。
轻轻一笑，生活中的点滴都能感受到他对她的看重。前世嫁给他，刚开始的时候的确是有些低落。觉得两人差距太大，留学归来的她和没读过多少书的他，不知道能不能磨合好。
娘家自从父母去世，哥嫂当家后那里已经不能算她的家。再加上时局动乱，他们这样的家庭可谓人心惶惶。得知在部队任师长的许康南对她有意思，不用他怎么样呢，家里哥嫂已经开始尽力撮合。
“我们家成份不好，以后不知道还会不会有什么运动。许师长可是新贵，能嫁给他你不亏。”嫂子的话带着算计。
“二妹，我们都是为你好。许师长年纪轻轻身居高位，以后前途无量。”
她自己也到了成家的年龄，那个家她也不能一直待下去。各方面考虑后选择了许康南。原也想好了，他粗糙些就粗糙些吧，她尽量忍着。哥嫂和朋友都说婚姻就是忍耐，进入婚姻时她已经做好了准备。
可没想到他完全不似外表那样冷硬，婚后对她可谓体贴入微。生活习惯随着她改变，洗衣做饭从来都是抢着做。有了孩子后也从不曾忽略过她，拿她当孩子一样的宠着护着。
“我希望你一生平安喜乐。”
这是后来他说的，那时候他已经受了伤。浑身烧的滚烫，她心急如焚除了求人外，只能坐着陪他说话，分散下他的注意力，让他别那么难受。
她没说过，他自己已经先改变生活方式。早晚洗漱，永远都将自己收拾干净利索。那事儿之前会将自己特意洗一遍，上厕所回来洗手，她只说了一遍，他就改掉了那些粗糙的坏习惯，回来会用香皂洗手。
跟隔壁大老粗黄守先比，简直天上地下的区别。黄守先是他的下属，任团长。媳妇也是娶的城里姑娘，两口子为了生活中这些小事，那是三天两头的争吵。半辈子过去，再相逢已经到晚年，黄守先的媳妇说他都没改。
“你家老许多好啊。唉，你不知道那时候我多羡慕你。老许说是没上过学农村出身，可一举一动多有礼貌。跟你一起生活，主动跑去问政委城里人的生活习惯，生怕委屈了你。”
他进来二话不说将她洗脚水给倒掉，回来时跟她说了个消息。“黄团长下周结婚，你说我们送什么合适？”
“咱们结婚不是有很多暖壶脸盆什么的嘛，你看着送。”
“行。那就送他小子一个脸盆。那个老抠，只送了咱们一个茶缸，还是最小号的。”
噗呲，孟又灵忍不住笑了。多少个日思夜想后再看到他，心情其实一直在激荡着。情绪上涌，让她忍不住的鼻子发酸。是忍着，才没有抱着他大哭。本来很激动的心，听到他这话又让她笑了出来。
还是那样，这男人很会过日子。都说他没上过学，其实他上过几年私塾，是识字的。因为识字其实看过不少书。所以同样的农民出身，他和别人气质完全不一样。领导常夸他是个细致人。
“我、”害怕媳妇以为他是个小气的人，开口解释道：“我其实也不是计较。是这小子太抠了。从我这儿顺走的烟酒不少，哪次都没空过，一支也得拿一支。结果我结婚他送茶缸居然送个最小的。”
孟又灵咬着唇又笑了，迎上他有些囧的脸，点头附和道：“嗯，你说的对。这人还真是够吝啬。”
“对吧。”媳妇赞同他的话，让他开心不已。“这小子就是个抠门精，爱抽烟却从来不带烟，都是混。”
“你抽烟多吗？”
“没。早戒了。”
“其实没关系的，想抽就抽。”
他是害怕她不喜欢烟味儿，所以在结婚前将烟彻底戒了。此时闻言摇摇头，眼眸里欢欣雀跃。
“我本来就没烟瘾，以前是战场上压力大的时候会抽一下。现在早不抽了。”
她坐着跟他闲话家常，明媚的五官如鲜花绽放，脸上的笑意直达眼底。跟昨天简直不是一个样子，适应的这么快嘛？
许康南出去倒水，又往屋里水缸挑干净水回来。孟又灵在屋里洗漱完坐在炕上铺被褥。
习惯性的铺两床挨着，忽然想到了以后。多年的思念后她重回到了这个节点，一时间沉浸在他还活着的喜悦里。夜深人静一人铺床的时候，她才想到是因为她，他才被牵连，被下放，受伤，死亡。
在他去世后无数个日日夜夜里，她回想到那些的时候都会设想，如果没有和她结婚，他应该是仕途顺利，该是身居高位荣耀万千的。
十几年枪林弹雨厮杀过来，他身上赫赫战功，那样的结局才配他。而不该那么落寞，那么可怜的死在窑洞里。
“又又、又又……孟又灵。”
想的太出神，他喊了她好几遍她才听到。一抬眸看到他已经挑了水进来，而她坐在炕上发呆，被褥压根没动。手里拿着抹布准备擦炕席，此时下意识的有了动作。
刚还一脸笑意，怎么他出去挑了个水回来，她居然满脸忧愁。“你有什么为难的事儿吗？说出来我帮你想办法。”
前世她每每想起他都心痛难忍、自责懊恼。如果不是她，他该和那些战友一样荣誉加身。她出身不好，俩堂兄之前没消息，但不要多久会出现在弯弯，而且还是很敏感的身份。如果不是这个节点，他们俩根本不可能结婚。她改变不了堂兄的轨迹，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再次因此受到牵连。
“没事。”
抬头看他一眼又飞快的低下头，她害怕自己再多看几眼就会扑进他怀里。两人相处一直都是他处于保护照顾的位置，哪怕豁出性命也会护她周全。
她沉默着不再说话，低头将被褥铺好。屋里忽然停了电，霎那间的伸手不见五指让她紧张，可那紧张只一瞬，他已经飞快的打开了手电。
“别怕，我去点灯。”
孟又灵其实很怕黑，尤其经过那些年后更加怕。可知道他在屋里，能感受到他在身边，她这心就是安稳的。跟他在一起，她知道哪怕刀山火海他也会尽力托举她。
他又活生生的站在了她面前，多想扑进他怀里好好哭一场。他不在后她生活的多孤单，可想到继续下去日后的结果，她什么都不能做。
沉默着脱掉外衣钻被窝里，背对着他的方向。许康南不明白她的纠结，以为她是累了，又或者是他昨晚不知轻重伤了她。不愿意也没关系，你表现出来我就不会勉强的，不用那么忧心忡忡。
两人躺下吹灯睡觉，暗夜里他平躺着非常板正的姿势。孟又灵面对着墙壁，忍不住的眼泪浸出眼眶。
如果还没结婚多好，就不用她如此柔肠百结。已经登记结婚，如果她毫无预兆的说要离，他会怎么想。
不管他怎么想，长痛不如短痛。何况继续下去不止是前途暗淡，甚至连性命都可能不保。想到此，她开始琢磨找合适的时机提出。
“又又、”
他在轻声呼唤，声音里充满了担忧。没出声，可他耳朵多灵，怎么能不知道她鼻息不对，在一个人默默流眼泪。
“没事。”她轻轻的说，因为眼泪鼻子有些堵。声音闷闷的。
“……”许康南沉默了一会儿，还是不放心。“我们已经登记，是夫妻。有什么话你别自己闷着，说出来我帮你想办法。”
他已经发现了，孟又灵被堵的鼻子也难受，干脆拽了一张纸擦擦。以为她不吭声了，很久后她才转过身来。
“你听过梁山伯和祝英台的故事吗？”
“听过。”
“你觉得是两人不顾一切飞蛾扑火，最后凄凉收场好。还是各自安好更好？”
这问题把许康南问住了，他还真没想过这些。此时听妻子如此问，才慎重的思考这个故事。
梁山伯如果放弃爱人，祝英台应该会嫁入高门，平安一生。两人冲不破那厚重的时代枷锁，如果在同生共死和分开但平稳活着来选，他选后者。他希望爱人能安稳生活。
“后者吧。”
简单三个字，孟又灵默默闭上了眼睛。他希望自己带给她的是幸福，是安稳和乐。她同样，希望自己带给他的是美满、甜蜜、安康、顺遂。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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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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