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会儿,桑笛板着脸上来了,身后还跟着两个老实的小尾巴。
三人确实很像,站在一起活像大中小版俄罗斯套娃。大的那个约十五六岁,是三人中最白的,带着细框眼镜,但眼睛滴溜溜地转。可能是刚被桑笛教育过了,他和小羔两人站在门口嘴巴紧闭,一动也不敢动。
桑笛从行李箱中翻出衣服,放到床边,问任雨生:“起床不?不想起我给你打点热水擦把脸,继续躺着玩手机,晚点把饭送上来。”
虽然被窝里暖烘烘的他确实不想起,但躺了一天实在难受,任雨生看了眼门口的双人观光团,想要撑着身体坐起来,刚一动桑笛就马上伸手拦住:“要不要先换衣服?”
他身上的保暖衣就是村里大集上买的,舒服保暖但不体面,他怕任雨生介意,但任雨生低头看了一眼,满不在乎:“这不挺好的吗?”
也行,他用大羽绒服包着任雨生坐起来,本来想直接把人抱到洗手间,省的走路了,但两个弟弟在后面盯着,加上那声嘹亮的“嫂子”,一想起来他就不自觉地尴尬发毛,行为也愈发克制端庄,只是伸出把人扶到了洗手台前。
等任雨生洗完脸,桑笛指着门口的两人说:“这我弟,桑植,还在上高一,今天周末了回家。”
桑植马上立正,笑出一口小白牙:“你好你好,欢迎……过来玩儿!”
他说普通话的时候带有一点轻微的口音,听起来怪好玩的,任雨生被逗笑了,也学他说话:“你好你好。”
“哈哈。”桑植极其热情,打蛇随棍上:“住的还习惯吗?待会要不要去吃特色早餐?”
“什么特色?”任雨生好奇地问。
桑植瞥了一眼桑植,兴奋地搓搓手:“可多了,羊肉汤,油茶麻花……”
话没说完就被桑笛打断:“我看是你想吃了吧。他一个南方人,口味清淡,怎么能吃这么油的早餐?”
没想到任雨生接道:“能啊,来了不吃点特色怎么行,走呗。”
桑植一步三回头,看着后面公主抱的两人,嘴角差点藏不住吃瓜的奸笑。
他哥那人,最讨厌男人唧唧歪歪,小时候他学太监竖个兰花指都被赏了一比兜,没想到今天一到家就听小羔说哥哥抱回来一个男人,昨晚还睡到了一起,早上爸妈还担忧地聊了几句这个事,虽然没跟大哥说,但全家人都看出去有问题了。
没想到他刚叫了一声嫂子,就被大哥拧着耳朵拽下了楼,还信誓旦旦地说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看你那小心翼翼伺候人的劲,像是纯洁的雇佣关系吗?
哼,嘴硬。
桑笛把任雨生抱到了副驾,然后转到主驾打开暖风说:“我爸妈出门了。你先坐着,我去拿点东西。”
任雨生点点头。
两个弟弟跟在后面一溜烟地钻进了后座,嘻嘻哈哈对着任雨生笑成两朵太阳花。
任雨生也冲他们笑,弯着眼睛问桑植:“你刚刚叫我嫂子?”
桑植慌乱摆手:“我哥不让叫了,可不能再让他听见。”
任雨生一点即通:“他听不见,快说为什么,待会我请客,随便吃。”
“谢谢老板!”桑植本来底线就不稳,一顿饭就把他哥卖了:“我哥待你可不一般,又抱你又睡一起,说话又温柔......”
“哪里温柔了?”任雨生疑惑地眯起眼。
“还不温柔吗?就差钻到你耳朵里说话了。”桑植大叫着跳起来,畏惧地往门的方向看了一眼才缩头小声说:“说到耳朵,你看看,叫你一句他把我耳朵揪的,现在还疼呢。你能这么对你吗?”
“……”本以为能听到点实锤,没想到全都是推测,任雨生不耐烦了:“废话,他敢吗?你啊,想太多,你哥是恐同直男你知道吗?”
“不知道。”桑植摇头,又歪头疑惑道:“那他还跟你这么搂搂抱抱吗?哎他有没有可能是深柜?”
没见过哪家孩子这么编排自己家哥哥的,我要是桑笛我也得捶这弟弟一顿。任雨生正想喷他几句,那边桑笛拎着轮椅出来了,看到合计的两人,立刻警惕:“在聊什么?”
“聊你的小秘密。”任雨生轻佻地飞去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桑笛立刻怒不可遏地伸手指向桑植,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被任雨生打断了:“原来你在学校还被人追过啊!”
桑笛立在原地,懵了。这不是他想象的话题。
桑植也演技爆棚,高举双手作投降状:“都是他逼我说的!”
“……”桑笛讪讪地低头走开了:“这都多少年了,都没联系了。”然后生硬地转移话题:“咱们去吃南门那家吧,有粥有包子。”
任雨生和桑植相视一笑,没想到竟然蒙对了,他转头向前时,听见桑植在身后小声说:“过年还有联系,我见过。”
任雨生无所谓地一笑。他不关心。
吃到差不多了,桑笛进屋去付钱,桑植突然鬼鬼祟祟地站起来,冲着任雨生眨眼:“我先走了,帮我跟我哥说一声哈,再见。”
话音刚落,他便转身跑向不远处停着的电动车,顺手抓乱姑娘的长发,挨了一拳后便老实跳到后座上,抱着姑娘的腰被带走了。
桑笛拿着钱包出来,看到空荡的凳子顿了一下:“他人呢?”
“跟嫂子走了。”小羔抬起头说:“这次是真嫂子。”
“这个狗东西!”桑笛怒气冲冲地站在门口往外看,没见到人只能悻悻地转身,又气不过,啪地一下用手砸到桌子上。
“不就谈个恋爱吗?这有什么可气的?”吃饱喝足,任雨生闲着没事,忍不住阴阳两句:“你羡慕啊?”
要在平时,桑笛还能好好说话,但他对桑植的教育看得极重,教育对农村孩子的重要性,任雨生这种富家子弟是理解不了的。
他扫了任雨生一眼,没理会冷嘲热讽,忍耐般解释说:“他学习特别好,家里就指望他考大学,但他跟那个女生,谈了几年了,一直没断,万一吵架或者分手了,多影响考大学啊。”
“嫂子是他们班第一。”小羔突然插嘴,被桑笛突然转过来的严厉目光吓了一跳,连忙把脸埋到碗里,弱弱地辩解:“二哥让我说的。”
任雨生看不下去了,摸摸小羔的头:“你吓唬小孩干什么?要我说,你弟弟也是挺有主见的人,并且恋爱几年都没影响学习,你就不应该再插手,给他带来额外的负担。”
“我是他哥!我不管他谁管他!”桑笛真的生气了,任雨生什么都不懂就在这瞎指挥,他哪知道,农村家庭没有试错空间,一旦哪步踏错了路,人生就没有回头路了。
他作为大哥,得帮弟弟把好这个关。
至少未来,得活的比他有出息。
他压抑着怒气平静地说:“这是我们家的事,你——别管!”
汽车平稳行驶,但车里却是山雨欲来风满楼,暗潮涌动。
任雨生抱着手臂坐在副驾,冷漠地看着窗外,眼底一片阴沉。桑笛几次搭话他都不理,非常明显的冷暴力。
但桑笛没法低头道歉,原则问题他也不能让步。
一路开到了公安局,桑笛下车之前看了看冷漠的任雨生,转头叮嘱小羔:“哥哥去办点事,一会儿就回来,你有事给我打电话。”
小羔懵懂地问:“哥哥我没电话啊。”
桑笛:“......你想想办法。”
门砰地一声关上了。
小羔叹了口气,把小汽车装兜里,趴着扶手箱上问任雨生:“你跟哥哥吵架了吗?”
“嗯?”任雨生谁也不想理,但他跟小羔没仇没怨,忽视也做不到,只能敷衍地应了句。
小羔自言自语:“爸爸妈妈吵架的时候就这样,妈妈就不理爸爸。”
任雨生眼前马上浮现出那两个局促朴实的身影,没想到他们也会吵架?他来了点兴趣:“那怎么办啊?”
“很好办的,爸爸举起妈妈的手,往自己脸上打,然后妈妈就会不生气了。”
……这么简单粗暴。
任雨生突然笑了一下,直觉告诉他桑笛大概率也会这么哄人。
他倒是有点期待了。
再当他浮想联翩时,身后一声巨响瞬间将他拉回现实,只见小羔跪在座椅上,拍着窗户大喊:“草莓!大草莓!”
窗外一辆装满草莓的三轮车正疾驰而去。
一个弱,一个残,想去追车怕是追不上了。任雨生一边安抚小孩一边掏出手机,就近点了份儿草莓外卖。
一想到桑笛会自虐式道歉,他就没气了,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小羔对话,竟然得到了很多震惊的小道消息,比如小羔都6岁了还没上幼儿园;比如桑笛非常抗拒相亲;比如爸妈知道桑植谈恋爱,但都默契地没有提起......
小孩哥知道的还挺多。
他还想套更多的话,桑笛就回来了,正往兜里装什么,他赶紧收起脸上的笑意,仰起头做足了高傲姿态:“去公安局干什么了啊?”
没想到他会主动搭话,桑笛愣了一下,肩膀放松,“哦,去办护照。”
“护照?”任雨生惊讶又迟疑:“你要去哪?”
跟现雇主聊下一份工作,总有一种出轨的错乱感。桑笛努力忽视莫名的别扭,答道:“打算年后去当海员。”
“啊?”任雨生更惊愕了,表情里甚至有种一无所知的迷茫:“你要辞职吗?就因为管你家事了?”
听了他的话,桑笛也无比惊讶:“啊?不是。这份工作不是就,一个月吗?”
“一个月?”任雨生不说话了,紧紧锁起眉头。半响,他冷笑一声:“一个月,那我跟你在这玩个什么劲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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